古人早已等闲视之,为花、草、树纷纷取了名。若有遗落,植物学家们也作了补遗。花仗美,树仗伟,名字是容易被人挂在嘴边的。在这点上,草就比不得了,纵是眼熟,草名也很难脱口而出。
路边草,自是天生地养,无人提携的,全凭自攒的一身闯劲,与干旱、与贫瘠、与踩踏永久周旋。难得的是,草界中,路边草常有一派生生气象,葱茏不输,丰茂不让。
这样的草,大抵也是无人采挖的。一来不可食,不能取悦人的口舌;再来不养眼,不能取悦人的眼目。多半其貌不扬,甚至可能还是丑陋的。草木能丑陋到哪里去,一点绿,就是春就是夏,是生命的荣光。不够好看,也许只是因为离人类的美学不够近。
低到尘埃深处,偏偏多数尽可入药。小病小症状,只需一两味鲜草,入水煮出一碗清汤,饮罢便见奇效。车前草、夏枯草、虎耳草、鹅掌草、点地梅、蚌壳草、蛇舌草、猫须草、马齿苋、铺地锦、金钱草、鸡屎藤,诸草皆药。
夏已渐深之时,友人邀我至其家,同饮几碗青草水,清热祛湿。问过方知,是类似粤式凉茶的方,接下来就是一串草名。我坠云里雾里,没有一个名字还原得出它的样貌。
提到花名树名,眼前是有一物与之对应的,见其形知其貌。轮到草名,却只以一碗青草水,煮成汤熬出汁,与我们相见,怪道我们识不得。想想,草已奉献至此,我们连它的名字都对不上,真是一阵苍凉之感。
自古,苍生就不免草芥之感,潜台词是,时间即旷野,命运如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