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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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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挟风雷的癫狂呼吼

日期: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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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9版:副刊读吧       上一篇    下一篇

  在当下四平八稳的小说叙事中,智啊威的小说辨识度挺高。他的小说侧重于表现现代人的存在困境。其小说运用了现代小说的夸张、变形、黑色幽默等荒诞手法,使得现代人的苦痛与压抑山呼海啸般排闼而来,让人产生强烈共情。

  最近,在第5期《小说月报》上看到其新作《梦乡手记》。小说采用白痴叙事的手法,呈现出嬉笑怒骂皆裹挟风雷的情感冲击力。白痴叙事,即用白痴、疯子的视角来叙述文本,因其视角特别和非正常人的思维,往往能揭示某种真相,揭穿权威的虚无,展示“真实生活的虚伪”,并于无意义处发现真理。像鲁迅的《狂人日记》和美国作家辛格的《傻瓜吉姆佩尔》,即是这类小说的经典。

  痴狂者大都为至情至性之人。小说中的“我”成为精神病人,即为丧女之痛使然。女儿病逝后,“我”的人生意义陡然悬空,整天瞎转悠,无处安放如此浩大的悲伤。“我”最终被逼来到岳父家的屠宰厂上班,负责清点牲畜的头数。工作很清闲,为找点事做,“我”在镇书协贾主席指点下,练习怀素的草书。“我”在练习书法时,心沉其间,神入八荒,听到的牲畜叫声不再刺耳,而是听出了小说、诗歌、音乐的韵味,听到了“它们一生中的细枝末节,它们的爱情、它们的恐惧、它们的理想……”这一切都汇入笔下,“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燃烧,手中的笔也更为夸张地挥动起来”,出神入化的创作之中,“我”禁不住加入“合唱”中,“一边写一边嚎叫”。

  有人说,艺术家和精神病人只有一线之差。“草圣”怀素写书法时即“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如果说艺术创作中最大的喜悦,就是创作过程,那么“我”着实体验到了。

  在书法创作中,“我”还想研究出更高级的“尿素体”。但贾主席却说“你触碰到了书法的大忌”。他扔给“我”一本厚厚的书。那本书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囚”字。“我”看后幡然醒悟,感觉每个人“无不囚禁在自己的框子里,像背负着命运的十字架”,既而“再也无法写那些轻飘飘的字了,再也忍受不住那些令人压抑的东西了”。“我”最终放掉了一车即将被宰杀的牲畜,“带领着它们”狂奔。

  “我”是思女之情的俘虏,“我”是现实世界的弱者。岳父、妻子和周围人都瞧不起“我”,取笑“我”。“我”后悔看到那本“囚”字厚书——笔者也惋惜,主人公要是能将人生苦痛在书法创作中随着癫狂的呼吼释放出来,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这让人想起海子的诗句:“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对于艺术家来说,精神上的幸福,往往视为现实苦难的某种心理补偿。但小说的结局更为写实,“我”最终奔逃而去——在“我”看来,只有动手拆除围堵心灵自由的框,将“囚”中的“人”解放出来,才有实际意义。

  小说许多情节都显示出白痴叙事的非理性特点。有些黑色幽默的桥段,让人读后笑中含泪,对主人公产生共情。它勾起我们不时感到的压抑和无奈,我们无法确定的生老病死,我们各自人生中需要独自面对的痛苦和不幸……死生契阔,离合悲欢,让所有至情之人都有了成为“白痴”的可能。这种情况下,这篇小说即显出其独有的现实价值。它让我们看穿了阳光人生的另一面,触摸到了人生边缘的灵魂模样,让我们在主人公书写草书的呼吼声中——生一次,死一次,痛苦一次,痛快一次——为自己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找一个释放痛苦的口子。此为疗愈,亦是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