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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8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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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几朵花来

日期: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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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7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一位岚皋老家的朋友喜欢收集奇石、把玩手串、鉴赏珠玉,钟爱崖柏和根雕艺术,平日里还酷爱阅读,热衷于研究各种老物件。他的思维方式和兴趣爱好都显得独树一帜,与常人颇为不同。

  那日接到他突如其来的电话,说要给我寄几朵花。我一时愕然,心想这又是玩的什么新花样?待他细细道来,我才知这花在家乡土话中被称作“金镶玉”或“金香芋”。它的根茎形似老姜,入口却甜脆可口,我在童年时曾用它填饱过肚子。

  原来我从小只知道它的土名,却不知其学名叫洋姜,又称金心洋芋。说来惭愧,我竟从未留意过它开花时的模样,更别说细细品赏它的芬芳了。朋友说要把这花晒干了寄来,我收到后可泡茶饮用。科普书上说洋姜的地下块茎富含菊糖,有助于调节血糖,且口感甜脆,吃法多样。这样看来,儿时田间那些肆意生长的洋姜,确实值得我重新认识。

  收到花后,我迫不及待找来玻璃杯,仔细清洗得晶莹透亮。这简单的准备过程,却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毕竟,这不是寻常的花朵。我特意烧开从老家带来的矿泉水,缓缓注入杯中。氤氲的水汽中,干枯的花朵渐渐苏醒,缕缕清香在空气中弥漫。那些原本蜷缩的黄色花瓣,在水中慢慢舒展,宛如沉睡的莲苞次第绽放,重现生机。

  我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顿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异香所包围。这香气带着大地的气息,与洋姜根茎的风味一脉相承,让人有种回归自然的奇妙感受。清冽的芬芳直冲脑门,舌尖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甘甜。不知不觉间,心神渐渐安定,思绪变得澄明,困倦全无,全身上下似有清凉爽适感荡漾。

  细瞧水中花,它慢慢舒展,宛如一朵微缩的向日葵,只是花瓣更为舒展。初时呈现橙红色泽,继而绽放出耀眼的金黄,将整杯清水染成一汪晶莹的琥珀。唯有亲身种植、采摘的人才能体会,这一朵花里凝结了多少大自然的馈赠——阳光的温暖、晨露的滋润、泥土的滋养,以及从破土到绽放期间经历的每一个雨雾晨昏。这份手工制作的天然花茶,承载着远方友人不畏酷暑亲手采摘、精心晾晒的心意,更显得弥足珍贵。

  友情如花,真情似水。当有人问起“你居住的金山可有岚皋的水”时,我总会骄傲地回答:“当然有!”那是童年一起劳作的玩伴的儿子特意从岚皋寄来的。用这岚皋的水,泡岚皋的茶、沏岚皋的花,那份浓郁的乡愁便随着茶香沁人心脾,让人回味无穷。更巧的是,就在我准备开封一盒上等岚皋茶时,家乡水恰好送到——这茶是昔日的同事兼弟子来沪出差时,专程绕道金山带给我的。这般机缘,倒与《红楼梦》中妙玉以梅花雪水烹茶的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既珍稀难得,又别具意趣。

  退休十载,仍有人将我记挂在心,知我所爱,不远千里寄来珍品佳物,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情分、最难得的友谊。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我都视若珍宝。花开有情,物寄有意,每一份馈赠都是友人用心浇灌的心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世间万物皆有其妙用,往往看似寻常之物,却蕴含着意想不到的价值。正如中医所言:“气香者,气为阳,主动,且香气轻清升浮,具开散、向上之性。”这番论述令我深有感触。不禁想起宋代王诜给黄庭坚送花的雅事——鲜花入室,清香满屋,诗人当即挥毫写下《花气薰人帖》,其中“花气薰人欲破禅”一句最得我心。这芬芳之气不仅能沁人心脾,更能触动文思,其妙用岂可小觑?

  水是老家纯,茶是故乡浓,花是家乡美。我又拿起杯子轻啜一口,茶也好,花也好,水也好,都是家的味道、故土难离的味道。

  寄几朵花来,不是带着晨露的鲜花,而是经阳光烘焙、水汽蒸腾后凝练的深情。这份情谊无需水分滋养,正如真挚的友情不必刻意经营。当干花在眼前舒展,眼眶却不觉湿润——那被时光封存的花瓣里,泡开的是经年累月的一往情深,绽放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从容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