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圆篓记(4)
圆篓还在。没看到一只蜂。我取下了圆篓,带了回来,放在屋顶天台飘檐下。天台有约三十平方米,栅栏门有一个外展的飘檐。
五年前,我有过一次十二指肠出血,落下了怕冷的病根。霜雪天,冷得身子都缩了。这是人走向衰老的身体事件。以前,我不怕冷也不怕热,不用空调不用电风扇。现在,一入冬,我便早早上床焐被子。中医小廖对我说:你去剥老松树皮,煮水泡脚,通通经脉。
窗外就是千亩松树林。松老了,树皮会皲裂,手掰一下,树皮脱落下来。松树皮掰出巴掌大,塞在圆篓里。晚上,取几片下来煮水,滗水出来,泡脚。泡了几次,我就不想泡了。太麻烦。好多事情,我都没毅力去完成,半途而废。比如每天走一万步,比如练毛笔字。刻意去完成某一件事,就觉得别扭,不得劲。
焐着被子,翻翻书或者发傻,太舒服了。我特别喜欢一个人发傻。有时发傻一个下午。
嘁嘁咭咭,大山雀闹出新绿。柳树一下子垂了下来,丝丝绦绦柔柔软软。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南风一吹就皱了,哗啦哗啦地流。花钵移到天台,晒太阳。飘檐下的圆篓,有一对山斑鸠在衔枯叶、棉花、干草营巢。它们从楼侧的山冈飞来,呼噜噜,铺了巢室,又呼噜噜飞走,浅灰的翅膀旋出伞状。
这可是个安家的好地方。松树皮垫实了篓,山斑鸠铺上软软的草叶,便是一个安安稳稳的暖窝。我又把花钵移回室内,关了栅栏门。我不能惊扰那对“小夫妻”。我用一个搪瓷碗,盛了半碗绿豆(去年剩下的两斤),放在栅栏门外,由它们取食。
过了二十六天,小斑鸠破壳了,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兮兮兮地叫着。亲鸟轮流护巢、觅食、喂食。苦苦苦,亲鸟叫着,听起来就觉得可亲。看着它们,我们明白,生命的诞生是源自爱,而非别的。
为什么是这粒种子(而不是那粒种子)发芽,为什么是这颗卵(而不是那颗卵)孵化,是有缘由的,绝非无缘无故。山斑鸠有恋巢习性,一年繁殖1-3窝,食物丰富时,可达5-6窝。它们在圆篓多繁殖几窝,该多好。世上事,哪有那么遂愿呢?有了斑鸠巢,我再也不移动圆篓了。它是小斑鸠的摇篮,是爱的启示录。假如山斑鸠有回忆,那么圆篓带给它们终生暖意。圆篓是它们的圣殿。
在院子,在树林,在屋檐下,在窗台,我设置了五个人工木质鸟巢,期待有鸟在“木屋”安家。两年过去,一只鸟也没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