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阅读机
2025-10-29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意难平

日期:07-22
字号:
版面:第19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秾丽海棠新着雨 静 籁

  徐克的电影《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中,华筝公主在马背上回眸望向郭靖的时候,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内容。演员的表演很有感染力,把华筝心中爱而不得的深情、委屈、不甘、不舍,再到决然放手、果断离开的情绪起伏演绎得淋漓尽致,让观众直呼“意难平”。

  “意难平”这种感情实在是微妙而细腻,如果没有丰富的内心无法体会。意难平不是喜、怒、哀、乐这类色彩鲜明的情感,而是把种种复杂的情感杂糅在一起,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情,有种似是而非、模糊朦胧的感觉,这是人心底最敏感的一根弦,触碰一下便会鼻子发酸,但又不至于眼泪汹涌、不能自已。

  “愁边动寒角,夜久意难平。”古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后来曹雪芹的《红楼梦》里也写到了“意难平”:宝玉在太虚幻境听到的关于宝钗和黛玉命运的曲子《终身误》,里面有这样的话:“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最近一些年,“意难平”这个词借助网络传播,流行了起来。人们用“意难平”表达心不甘、情不愿,表达无法圆满的遗憾,表达擦肩错过后的失落。意难平,就是心意和情感无法平复,难以释怀的意思。这三个字看似简单,却能精准地击中人心,表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况味。

  意难平是人类情感的微妙地带,也是不可忽略的人生滋味。说得简单一点,就是生活中的遗憾和失落。不过意难平比遗憾味道浅一点,比失落味道深一点。如果人类的种种情感都有不同质地的话,意难平属于陶瓷质地,玲珑易碎,精巧冰凉,从某个角度说它有独到的美学价值。如果用色彩来比喻一下,意难平应该是天青色,不是某种单纯的色彩,而是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让人产生失落伤怀的心绪。

  意难平是生活中的客观存在,也是人生的常态。回顾一下你历经的岁月,有多少意难平?孩提时未曾得到的一个玩具,少年时一个只萌芽却未成长的梦想,学生时代丢失的一个玩伴,青春岁月爱而不得的意中人,毕业时未曾付诸行动的表白,成年后错过的一次机会,工作中功败垂成的憾事,同事之间因误解而渐行渐远……这么多意难平,让我们尝尽了遗憾的滋味。而且只要生活还在继续,意难平就永远不会终结。每一次意难平,都是心灵的一场雨,淋湿的是一段温柔时光,留下的是深深怀想。从大的角度说,人生也是一场意难平。即使一个人再成功,他的人生也充斥着数不清的意难平。

  可是我想说的是,意难平纵然是遗憾,却让生活味道更丰富,甚至由此幻化出一定的人生美学。张爱玲有“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这些人生憾事,是她的意难平。而意难平,终究会成为朱砂痣和白月光。这何尝不是一种美?正如断臂的维纳斯,因为残缺而具备了永恒之美;正如李商隐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意难平给人留下难以释怀的遗憾,却成就了念念不忘的经典,传达出通透的人生态度。宋代的苏轼一生中亦有太多的意难平,可是他把一切归于平静,从而达观以对:“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老人历尽千辛万苦,却空船而归,可他依旧规划下一次的航行,或许下一次仍会有遗憾,但那有什么要紧的?出发就是了。

  蹉跎人生,憾事寻常。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意难平,情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