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圆篓记(2)
在翠园吃饭,临溪而坐,无酒而醉,缱绻而归。竹多,造竹器的手艺人也多,在冬春农闲时节,常见挑竹器的乡人走村串户,摇着响铃吆喝:筛子篓子篮子,烘笼笸箩筲箕。
也有卖竹椅子、竹躺椅、竹摇椅的。夏日,在枣树下摆一张竹躺椅,午睡一会儿,神清气爽。我买来竹躺椅,倚墙靠着,第二年夏天搬出来纳凉。搬它,落下一地齑粉。被虫蛀空了,竹质蛀出米灰一样的齑粉。春夏,竹躺椅暴晒数次,便不会被虫蛀。我忘了。
竹丝竹篾编造的器物,不会被虫蛀,陈放日久纤维会硬化。我常把圆篓作鱼篓,插上鱼竿,抱去河边钓鱼。长泡水,竹纤维会软化,越用越好用。圆篓浸在河里,上了鱼,扔进篓里,盖上一把竹节草,鱼在草下窸窸窣窣。夕阳下山,从水里提出圆篓,水哗哗哗四泄。水滴跟着我走。
过了霜降,乡人开始挖芋头。芋头田松软,土层干燥,挖起来并不吃力,锄头挖下去,翻上来,子芋挂在母芋上,一捧捧。开杂货店的曹师傅对我说:你跟我去挖芋头,捡几个大的子芋留着吃。
他在前面挖,我在后面挑拣。圆子芋,芽头嫩红,毛糙。这是最好的红芽芋。捡了半篓多,我背了回来。芋头沉实,篓口的篾板被绳子拉脱了,篾丝翘了出来,芋头散了一地。
圆篓无法挂了,也无法背了。
每天晚上,卫生间呜呜叫,听起来,是大电风扇在转动。其实是风灌进了天窗。天窗没有窗户,风震动了天花板,发出台风的呼呼叫声。我不胜其烦。我请师傅来安装玻璃,他见破圆篓搁在书架下,说:圆篓脱箍了,还留着干什么,当个废纸篓还差不多。我去给你找一个新圆篓,看起来也有个样子。
我说,圆篓用得少,只是喜欢竹器,不在意新旧。
竹器再旧,我也舍不得扔,即使破了,请师傅加几条篾丝编编就可以。我有一个圆篮,从井冈山买来的,用了十余年,加了三次篾丝修补,还在用。器物,有自己的脾性,也有自己的记性,还留有使用者的体温。
芋头吃完了,春天甩着闪电的鞭子,赶着雨水的马车,顺着叶脉,停在树梢上。在溪岸,垂珠披散着满树的花。一日,我去双河口,见一个蜂农在刮蜜。蜂箱挂在岩石崖下,他登上木楼梯,掀开棕衣包裹的箱盖,提着蜂框,刮蜜。蜜琥珀色,浓稠,熔浆一样滴在铁桶。一箱蜂,刮了八斤多蜜。山坞里,他放了八个蜂箱。蜂农说,在蜂框涂蜂蜡,野蜂自己会钻进来,两年就可以刮蜜。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