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五、蟋蟀入我床下(5)
找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找到。它就在房间里。我坐在床沿,垂下手,望着白墙。我对着墙说:世界上,有没有不烦的人啊?
蟋蟀叫着,兮兮兮。月影上来了,印在窗户上,如一朵洁白的窗花。桂花树在轻轻摇动,沙沙沙。这时,才突然想起,这是农历十月十三了。我推开窗,月如水中白玉。扶着栏杆远眺,山峦如失散的马群,各自奔跑。安静了,除了虫鸣。
到了农历十一月初,虫鸣稀少了。以前,蟋蟀叫,是四野皆鸣如鼓。现在冷清了,就那么一只、两只。虫大多数被冻死了。夏虫活不过冬,朝菌活不过夕。居室里的蟋蟀已有半个月没叫了。也许它死了。也许它真的死了。也许它都腐烂了。夜晚的陪伴者,唯有星月与蟋蟀。
最终,没有蟋蟀叫了。天已严寒。夜露冻在落叶上。叶是银杏叶,像一只只不再飞的蝴蝶。捡了一些落叶,铺在花钵上。如果花钵里有蟋蟀的虫卵,就不会被冻死。
到了我这个年龄,已经没有多少事,也没有多少人,值得我去付诸过多的心思去关心了。也无力去关心了。我越来越珍视那些微小的、与物质生活无关的东西。它们给我的快乐,多于物质,多于周遭的人。它们存在于恒定的时间之中。
鸟打坞(1)
山坞在针叶林后面。针叶林呈梯级,往山巅延伸再延伸。我站在窗前,就可以清晰地看见这片森林。突兀而出的高大杉树,如一股不散的炊烟。春末夏初,森林在大多时候被淡雾所笼罩,或被雨遮蔽,只露出一个山尖。在闲日,我无处溜达时,便去林缘地带观鸟或采集野花。
一条机耕道通往森林。机耕道是黄土路,进山的拖拉机磨出坑坑洼洼和路脊。有时,拖拉机陷在坑洞,突突突,冒出滚滚黑烟,油门轰了十几分钟后熄火了。在年初,有人拉来炮碴铺路,请压路机压实。炮碴路渗水,即使是雨天,走起来也很清爽。我便每日中午去那片山野。机耕道一直弯向山脚下的枫香林。一日,我发现在岔路口有一条巴掌宽的小山路,深藏在苦竹林里。苦竹密密匝匝,笋也密密匝匝。小路被苦竹弯垂的树梢密闭了。我只得弓着腰钻了进去。
小路沿着林缘往北,有两百余米长。走出苦竹林,豁然开朗。这是一个被山峦挡住了外界视线的山坞,坡上的阔叶林给人原始、神秘之感。山坞朝东,有一块约有三亩大的荒地,在早年被人种上了数十株桃树和梨树。我的到访显得意外和突然,桃花梨花忍不住在枝头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