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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30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客居深山

日期: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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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四、蟋蟀入我床下(4)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我捣烂了泥,装回花钵,摆回阳台。我埋了五粒花生下去。花生可年栽两次,我又得勤浇水。我不仅仅为了花生,而且是为了蟋蟀。在入秋时,蟋蟀可以在花钵里孵卵,一年一个世代繁殖。

  有蟋蟀在居室,是自然的眷顾。

  所居之室,在林缘地带。即使在高温天气,日落之后,不用一个小时,就凉爽下来。落山风从山垄扫下来,夜气就涌上来,暮色化为黧黑,山冈变得敦实、矮小,山顶浮出几粒米状的星星,亮白冰冷。夜空是冷漠的,从来就如此。夜空不会同情黑暗中的人,也无视我等的存在。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海子在《西藏》这样写。或许,是这样;也许,蟋蟀能使无法沉睡的人安睡。天空空出了足够的位置,留给星宿。星宿繁多却不会拥挤。星亮出了天幕,蟋蟀开始叫了。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兮。

  世间之物,唯蟋蟀的鸣叫纯粹。它就那么一直叫着。在黑夜中叫,带着潮湿之气,带着纯粹的欢乐。

  我不知道,蟋蟀是否对气温敏感,是否对光线敏感。熄灯了它就叫,亮灯了它不叫。我很想看它磨蹭着翅膀的短刺。它和我捉迷藏。任由它了。

  其实,我的卧室非常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床也简易,一副床架和一条被褥。我喜欢过极其简单的生活。蟋蟀也是这样过生活的吧。它只需一个花钵。

  土陶的花钵不大,陶底有一个漏口。土是营养土。我从野塘挖了半脸盆淤泥回来,晒干,揉碎,塞在花钵。浇了几次水,花生就出芽了,一根茎,散开了两片叶,看起来像个翘着辫子的黄毛丫头。

  雨夜,蟋蟀是不叫的。雨在树上湍急。雨在空中湍急,嗦嗦嗦嗦。窗户被雨击得当当作响。楼上的响动声,像船在颠簸,晃动得很厉害,茫茫之夜如茫茫之海。船上的人在晕眩,在迷失方向,在激荡。雨停下了,树叶也没了雨滴声,蟋蟀又叫了。枯寂的夜,需要蟋蟀伴奏。蟋蟀拉起了胡琴,悠长的琴声是滴不尽的雨水。

  有一天,我有些心烦,对着向我摇尾巴的大黄狗发脾气,对着啄鸭子的鹅发脾气,对着树上的松鸦发脾气。我看什么东西,东西就不顺眼。我把茶叶罐摔得裂开了嘴巴。它们很无辜。原本留给鸟吃的剩饭,煮了一碗粥,我吃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蟋蟀没心没肺地叫了。兮兮兮。兮兮兮。我脱下脚上的鞋子,找蟋蟀。我四处找。找到的话,我要用鞋子掌它。追着它,掌下去,掌得它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