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8月,作为一名咸水沽一中“老三届”初中毕业生,我回到家乡津南区(当时叫南郊区)北闸口村务农。1969年1月,我就被生产队推荐为北闸口小学民办教师。就在这年春天,村里来了几个文化名人,其中有相声表演艺术家马三立、苏文茂和书画名家王麦秆等,他们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很不容易。
苏文茂被分配到第五生产小队,正好和我家是一个生产队。民办教师每周日或农忙时都要下地劳动,这使我和苏先生能够近距离接触。苏文茂一家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我们成了邻居。还有一件事非常巧合,苏文茂先生的三子苏明昆是我的学生,所以有时我会到他家家访。
初见苏先生,发现他身着朴素,待人和蔼,没有名人的架子。他到了农村,生活收入靠挣工分。生产队收入低,我们生产队的工分是“自报公议”,就是自己先报告你每天应该挣几分,然后大家评议决定你挣几分。当时,生产队中男劳力最高是10分,女劳力最高是7分。苏先生自报的工分比较低,和女劳力一样高。生产队队长问他为什么报这么低?苏先生说,自己是向贫下中农学习来的。但社员们在评议的时候没有另眼看待他,给他评了男劳力的最高分。
在生产队劳动的日子里,苏文茂严格要求自己,谢绝生产队队长的照顾,和男壮劳力干一样累的活儿。锄地,他挥舞着锄头,汗水湿透了衣衫,却从不喊苦喊累,也不肯停下来歇歇。开始时分不清麦苗和草,他就不耻下问,虚心向农民请教。无论是对待年长的村民,还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他都真诚相待,给予尊重。田间休息时,他主动和村民们围坐在一起,聊家常,说笑话,没有一点受苦受罪的情绪表现。
有一次队里开会,生产队队长和社员们鼓掌欢迎苏先生讲话。苏先生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那真诚幽默的话语和俏皮的舞台动作,把人们笑得前仰后合,让原本平淡枯燥的乡村生活变得丰富多彩。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相声大师的风采。
也许是爱屋及乌,我非常喜欢苏明昆这个孩子。他性格内敛,不爱说笑,但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尤其是他写一手好字,刚劲有力、工整漂亮。我每次批改他的作业后,第二天上课都会忍不住在班上表扬他一番。我知道,这背后一定离不开苏先生对孩子的悉心教导。
我和苏文茂是邻居,也时常以家访的形式到他家串门。苏先生家安在一个有五户村民居住的大院子里,苏先生家住南房三间,一明两暗。进门左手一间是老人居住,右手一间是苏先生和妻子的住房;中间的房子既是客厅,又是厨房,还有孩子们的床铺。几间屋子摆设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我一进院子就见家中老人正忙碌着做饭。看到我来,老人热情地招呼我坐下,询问苏明昆在校表现。这时候,正在里屋看书的苏文茂先生来到堂屋,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和蔼地对我说:薛老师,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真心希望你对明昆要严格教育,不要有任何顾虑。该说的说,该管的管,需要我们家长配合的,你尽管说话。没有规矩难成方圆啊!
我激动地对苏先生说:谢谢您对我工作的支持!您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教导明昆的。
苏先生的一言一行让我肃然起敬,也对我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1972年我考上了天津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津南区教育局工作。大约在1974年,苏文茂先生一家也离开了北闸口村。
几十年过去了,苏先生在北闸口村生活的那些过往,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