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旅行。旅行改变了我们日常的节律,也改变了我们的内心。我喜欢那种“在路上”的漂泊感——偶然性带来的不确定性,对变化的期待中隐藏着冒险精神以及好奇心。
  说到交通工具,相较于飞机,我更喜欢火车。在飞机里, 我们被悬置在高处,高高在上,是上帝视角,俯视芸芸众生。而大地之上的河流和山脉, 城市和村庄,都变得那么细小,人类如同蝼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们看不见。而火车不一样。火车是及物的。火车在大地上奔跑,铁轨摩擦、撞击,有切肤之痛。透过车窗,我们可以看见真实的人间。站台上行色匆匆的旅人,田野里劳作的农夫,路边的桃树开花了,村庄的炊烟在风中飘荡。
  坐火车旅行,最容易引发人在旅途、风雨兼程的感慨。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一场漫长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旅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亦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当然也无法料到什么时候会遭遇风霜雨雪。
  火车作为一种载体,一种符号, 或者一种艺术装置,是最有“戏”的一个存在,是戏剧上演的舞台。看似密闭的空间,同时又是开放的,随时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有人出场,有人离场。火车又是流动的,窗外的世界在不断变换,与窗内的世界形成对照。这种参差对照关系颇令人玩味。车上的人们携带着各自的历史与经验、故事与情感,携带着各自的内心秘密以及满腹心事,短暂地相遇,而后长久地分别,很可能此生不复相见。不夸张地说,一趟火车本身,不啻是一场人生。
  付秀莹
  (摘自《长江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