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磨也叫手搬磨,它分上下两扇。上扇磨盘中央有一个圆孔,称为磨眼;磨眼底部中央则有一个马蹄形的凹槽,叫做磨膛。下扇磨盘中心部位凸起的铁轴(俗称磨脐子或磨心)与上扇磨盘相连,使两扇磨盘能够紧密咬合。使用时,粮食从磨眼进入磨膛,随着磨盘的转动被碾压粉碎,最终从磨齿的缝隙中流出,落入磨槽。在磨盘上凿有两个浅孔,用来固定特制的推磨把手。把手上装有一根经过精细打磨的短圆木棍作为扳手,使用时只需握住木棍前后推拉,就能带动磨盘转动,轻松完成粮食加工。
  小石磨的磨盘直径通常不超过40厘米,加上外围的磨槽,整体尺寸最多也就60厘米。虽然这种手工磨具看似简陋,毫无现代科技含量,但在那个年代,它却是农村家庭不可或缺的重要生活用具。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村子里有小石磨的人家屈指可数。乡亲们经常来我家借用小石磨加工粮食。这种手搬磨并不沉重,两个成年人各搬一扇,并不费多少力气。街坊四邻的婶子大娘们,干脆就背着粮食直接来我家现磨现用。
  小石磨无论是在别人家还是在我家,总是呼隆隆地转个不停,一年四季都难得歇息。特别是到了腊月时节,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常常是这家刚用完那家就来借,磨完豆子又磨黏米。等到春天家家户户开始做大酱时,小石磨更是要披星戴月地连轴转,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制作大酱需要先将黄豆磨成豆瓣,即便是做酱量少的家庭,也得准备一大簸箕黄豆。用小石磨来磨豆子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那时候各家各户白天都要参加生产队劳动,只能趁着晚上收工后磨豆子。
  只要小石磨还在我家,总有人家为了赶时间,夜里就提着马灯、背着黄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赶来。要是前一家还没磨完,后来的人就会主动上前搭把手。就这样,你帮我推磨,我帮你筛豆,邻里间互帮互助的场景时常在我家上演。人多的时候,我家院子里热闹得就像个小集市。
  最令我难忘的是母亲用那方小石磨制作的碾馔。每到小满时节,父亲总会从麦田里割回一捆青麦,随手撂在院子里。母亲便坐在院中仔细地整理麦穗,搓下饱满的青麦粒,再放入锅中翻炒。炒好的麦粒出锅后,母亲总会先在塑料布上摊开晾凉,待麦粒完全冷却,便到了石磨大显身手的时候。母亲左手轻扬,将圆润饱满的麦粒均匀地撒入磨眼,右手稳健地推动磨盘——一圈、两圈……随着“轰隆隆”的旋转声,一缕缕碧绿的碾馔从磨缝中钻出,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扭着蛮腰簌簌落下,麦香霎时弥漫开来。在母亲的汗水里,麦粒“脱胎换骨”,被碾成了淡青色的圆条,这便是地道的农家碾馔了。
  碾馔的地道吃法,离不开灵魂调料。母亲总会取几瓣新蒜捣成细腻的蒜泥,撒上一把盐,再淋上几滴小磨香油,最后点少许醋调和。吃的时候,一人端上一碗,用勺子舀些调料浇在上面,蒜香混着香油的气息瞬间升腾,入口时蒜的辛辣、醋的酸爽、油的醇厚次第绽放,让人吃起来很是过瘾。
  曾经承载着无数农家记忆的小石磨,如今悄然退出了农村生活的舞台。曾经“吱呀”作响的磨盘声、曾经飘散在院落里的谷物清香,都化作了一缕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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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话农器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