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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1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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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之美

日期: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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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3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劳动创造生活,创造出生活中无所不在的美,小到一粒粮食、一盘果蔬,大至一处园林、一座城市。劳动向世人尽显它的肢体语言,在鼻翼翕张的粗重喘息中,在一片翻卷的扬尘身后,在一段梦幻的舞蹈曲线里,在一滴汗水释放的钙盐中,无不流动着劳动的美学导向。

  从人类文明的活动开始,直立行走让上肢进化为一双手。劳动发动了灵长类动物的一次巨大变革,他们采集树叶和棱锥形的石子,在鹿角上刻下日冕和月盈。穴居的族群,在集体劳动之后打下绳结——磨制石头、钻动木楔、骨针缝皮草,获取母系社会温暖的尘世烟火。出生于石器时代的口语,流淌着陶盆赭色的纹饰,拥有图腾和祭祀的神秘巫术。倘若遇见没于草间的豺虎或潜在水底的鱼群,他们就集结出发,狩猎或者渔猎,伸展手臂里的投掷器,带来石刃的锋芒与火花,用足够的刮削器来肢解皮肉与骨骼,完成茹毛饮血的生活,驱赶饥饿与大雪的长夜。一把抛光的石斧和磨谷器奠定稻谷与小麦的地域文明,农耕带来丰收和热情的篝火。这与生俱来的劳动通过石鼓或者甲骨,一道道深深的凿痕,让石头转身成为铁器、青铜,甚至成为悖逆于劳动的种族冲突、烽烟频仍的掠地攻城。

  劳动之美趋向于平民化。在桑麻、风土民谣的人间,壮士去往山中,伐木丁丁。枝叶成炊烟,圆木成屋梁、成栈桥、成水中小舟。看,抛撒渔网的银丝,打捞涟漪撩人的晨曦,竹篙搅动河床的霞衣,或有女子捣衣归来,粗布麻衫晾上竹竿,依着庭院篱木穿针引线,神情自若。采薇采莲,采药于林间,晾晒阔叶与草籽,细细研磨……劳动的美,有一缕时光的暗香。劳动美学在穿越农耕渔牧时代的同时,也带来了手工制造及冶炼作坊的各式美。无论青瓷或白瓷,瓷身上流溢的釉光都是浴火重生的大美,涵盖每一件精致的器具:掐丝珐琅制品、鎏金佛像、景泰蓝或唐三彩。如果轻轻抚摸它们,就能透过这些美抚摸到每一位能工巧匠心灵手巧的活计,他们用手里的工具告诉我们,“什么才是最美的劳动”。让劳动适时成为一把克丝钳、一把拧紧螺栓的扳手,这是时代的风向标。在工业文明敞开的巨大厂房和熔炉里,一群齿轮正在打磨它们的钢牙,身着咔叽布装的工人们伸展着帆布手套的五道工序,生产线上滚动着紧凑的工时,传动带递进着整个世界加速度的轰鸣,他们要像先秦人类驯养桀骜不驯的大角牛一样,驯服机器这头猛兽。

  劳动将蓝领归类为一个深色系列,多口袋制服,戴安全帽的词语。他们的劳动舞台,或置身于建筑,开出一朵朵钢筋丛林中的焊花;或纵深于钢铁的培养皿,浇灌出千姿百态的模具与零件;如果靠近码头,他们或成为船员、吊装机工,或成为肩扛着蔚蓝色海浪的搬运工……劳动带来力量之美。弯下腰,攥紧拳头,臂膀上凸起着一根根蚯蚓的筋脉,这是一个凝聚的过程,动用手里的铁器来抵达劳动最完美的真相。专注于劳动本身,牵引身体的每一组肌肉群,由表及里地推进,比如,一群矿工一脸煤灰色地停下钻机、穿过通风巷道、升井,他们挖出煤,挖出地层底下数以万吨的阳光。这些充足的燃料相继产生电、汽车零部件,或是一枚锃亮的铁钉,被一把劳动者的铁锤牢牢地固定在时钟之上。再比如,一把管钳钳制住了某个问题,它有45度或60度的旋转角度,劳动姿势可以优雅得体,看上去很美,但问题藏匿于螺纹本身一段锈蚀的时间。任何问题都在等待答案,由此一把管钳开始转动,必须用劳动来回应生活。

  劳动带来朴素之美。那些摆小摊、卖水果、蹬三轮车的,那些机电维修工、勤杂工、泥瓦工……他们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手上的老茧,脸上善意的微笑,一串吆喝的嗓音,也都是美的,让人亲近的。这些质朴的劳动美学通感于衔泥垒巢的燕子,通感于花蕊中的蜜蜂、列队的蚁群,这些渺小而伟大的生命多么地平静而坚强。

  没有丝毫多余而夸张的动作,劳动正在持续,劳动创造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