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杰先生的大作《论语百句(增订本)》是一本读起来很有趣的书。
此书的写法与众不同,各段先引出一句或几句孔夫子的金句,然后博引前修及时贤对此的阐说,最后作者加以简明的发挥。书中引用的言说来路甚广,有些看上去同《论语》似乎并不相干,其实遥相呼应,引人深思。例如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作者引用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朱自清的短文《不知道》以及一段英文绕口令,指出承认自己的无知乃是一条非常重要的原则。行文大起大落,趣味盎然。又如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作者引潘重规的专书《论语今注》、当代人金生叹的杂文《越位》来讲不能越位的道理。
我很欣赏作者的意见。鲁迅先生曾经写过一篇《名人和名言》(后收入《且介亭杂文二集》),其中有警句道“专门家的话多悖”,“他们的悖,未必悖在讲述他们的专门,是悖在倚专家之名,来论他所专门以外的事”。这些专门家越位后,所讲的内容有不少悖谬,而仍然在那里高谈阔论。天文地理无所不通,种种八卦头头是道,喋喋不休,乐而忘返。如此有损形象之举,何苦呢?
前几年知名医生张文宏经常接受采访,回答有关新冠疫情的问题。他很少用专业术语,深入浅出,这种接地气的表达方式,让他在网络上获得了相当多的好感度。有次,一位记者在采访最后表示,希望将来能听到张医生谈谈爱情观,讲讲育儿经,最好跨界出几本书。对于这番好意,张医生当场断然拒绝,他说自己比较懂得多一点的只是医学知识,其他的还不如年轻人懂得多。
我本来就很佩服张医生,听到他拒绝越位的回答以后,更加敬佩了。张医生大约不研究《论语》,但他真正懂孔子以及他的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