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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4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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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未同桌

日期: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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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侄儿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堂哥很高兴,中午在县城酒店里举办了一场升学喜宴,请亲朋好友来吃喜酒。他将在老家的长辈们都接了过来,包括我80多岁的父亲。

  我从省城坐高铁赶了过去,计划结束后再乘车返回。我已有大半年没见过父亲了,想着这次能跟他一起吃喜酒,心里很是高兴。可到了升学宴现场,我才发现堂哥并未将我与父亲安排在一张桌上。席卡上显示,父亲跟村里的长辈们坐一起,在西边,而我则跟堂哥的同事们坐一桌,在东边。

  既然席卡都写好了,我也不好意思要求调换,只能跟父亲遥遥相望。我们之间隔了好几桌,正中间还有个高出地面约半米、被红地毯盖着的长条型平台。

  我回忆起儿时跟父亲一起去吃喜酒的情形——每逢亲戚家有办喜宴的,父亲都会带着份子钱和我前去吃喜酒。那时,小孩不能占位置,即不能上桌,只能拿着一个空碗、一双筷子,靠在自家大人的身边。菜上来了,大人会夹些给小孩吃,小孩吃饱后便会到一边去玩,等到大人吃好喝好,喜宴结束了再一起回去。

  虽然没有位置坐,但靠在大人身边也算是同桌了。父亲很疼爱我,每道菜上来,他都先给我夹,紧着我先吃,然后自己再吃,有些菜的分量少,他夹给我吃后便不好意思再夹给自己,于是选择不吃,好让桌上其他人都能吃到。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我上初中才结束——我不再愿意拿着碗筷站在父亲身边要吃的了,感觉很害羞,我有自尊了。等我上了大学、上了班,再和父亲去参加亲戚家的喜宴,亲戚依然会把我和父亲安排在同一桌,只是我有位置坐了。因为我已是成人,不再是个孩子。实际上,成年后的我,去亲戚家吃喜酒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乡下亲戚家的,除非逢年过节。因为学习、工作太过繁忙,很多时候我都回不去,只能交上份子钱,由父亲代为参加。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已人到中年,父亲也倏得一下老了。我本想着借着这次侄儿的升学宴,重温旧日时光,陪父亲喝上一杯喜酒,给他夹一次菜,尽些孝道,没想到竟未能和他坐在一起。

  喜宴一旦开始,很快便会结束,尤其是在中午,很多人下午还有事要做。于是侄儿的升学喜宴接近尾声时,便有客人陆续离开。我正和堂哥的同事们聊天,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哎呀,哪个老人摔倒了,赶快去拉一把。”我转身定睛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摔倒的竟然是父亲。我赶紧跑了过去,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万幸的是,父亲摔得并不严重,他是被一根粗电线绊了一下,半弯着腰跌倒在软乎乎的红地毯上——他想翻越那个半米高的平台。

  在确定父亲无大碍后,我问他:“您干吗要翻过来?”父亲说:“我有事过来找你。”原来,父亲给我准备了一包红豆、一小袋红薯,都是他在老家的地里亲手种的,父亲将它们放在酒店前台,让我走时带上。

  我本想说不要,但又不忍伤了父亲的心,只好答应带走。我愿意带,父亲很高兴,与我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便要离开,他要乘坐堂哥安排好的车回去了,不肯在城里过夜。父亲一贯坚持自我,决定好的事情从不会改变。我只好将他送到酒店门口,车来后,父亲不让我扶他上车,说自己可以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车子。我看他走路有些不太顺畅,摔了一跤,还是有影响的。

  我不放心,大声说:“爸,您回家后休息一下,如果腿痛或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院看,一定不能忍着啊。”父亲朝我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的,你记得把红豆和红薯带着,一定要带啊。”

  我有些难过,差点落泪。喜宴散了,我与父亲没能像以前那样一起回家,也未能同桌,他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分居两地,此生,我还能与年迈的父亲同桌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