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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槐香五月

日期: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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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7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五月,是槐树最风光的时节。

  先是枝头冒出嫩芽,那芽儿极小,青里透黄,像是谁用笔尖在枯枝上轻轻点了一下。不过三两日,嫩芽便舒展成羽状的小叶,在春风里怯生生地抖动着。这时节,你若从树下走过,抬头望去,便能看见阳光透过新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影子也是嫩生生的,带着初生的羞涩。待到五月过半,槐花便悄然绽放了。先是枝头冒出几簇白花,像是谁不经意撒了一把碎玉。不过一夜东风,整棵树便开得沸沸扬扬。那花儿不大,形似小铃铛,色如新雪,一串串垂下来,在绿叶间轻轻摇曳。远远望去,整棵树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那雾气是甜的,带着蜜糖般的芬芳。

  槐花开时,整条街都浸在香气里。那香气不似玫瑰浓烈,也不似茉莉清冷,而是带着几分家常的温暖,像是母亲蒸好的槐花饼刚出锅时的味道。清晨时分,香气最是浓郁,随着晨风飘进千家万户的窗棂,将睡梦中的人们轻轻唤醒。老张家的媳妇总说,闻着这香气,连闹钟都可以省了。槐树下最是热闹。老人们搬了藤椅在树下纳凉,手里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年旧事。孩子们在树下追逐嬉戏,不时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偶尔有风吹过,便有几朵槐花飘落,落在老人们的茶盏里,落在孩子们的衣领上,惹来一阵欢笑。

  卖豆腐的老王每日清晨必在槐树下支摊。他的豆腐白嫩,与树上的槐花相映成趣。主妇们买了豆腐,总要顺手摘几串槐花回家。老王也不阻拦,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偶尔提醒一句:“小心枝桠,别碰着头。”他知道,这槐花香是大家的,谁也没有独占的道理。李奶奶最会做槐花饼,她将新摘的槐花洗净,拌上面粉和鸡蛋,在平底锅里烙得两面金黄。那饼子外酥里嫩,咬一口,满嘴都是槐花的香甜。每到这时节,左邻右舍的孩子都会寻着香味聚到她家门前,李奶奶便笑着给每人分一小块。几十年了,这规矩从未变过。

  槐花蜜是五月最珍贵的馈赠。养蜂人老赵每年都会带着蜂箱来到槐树下。他的蜜蜂整日在花间忙碌,采回的蜜透着淡淡的绿色,盛在玻璃瓶里,像是凝固的阳光。街坊们都说,老赵的槐花蜜能治咳嗽,于是家家户户都要备上一瓶。老赵卖蜜从不用秤,全凭眼力,却从未有人嫌少。

  五月的雨来得急。一场细雨过后,槐树下便铺了一层白花,像是下了一场小雪。花瓣沾了雨水,贴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凄美。这时节,总有几个多愁善感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在树下徘徊,望着满地落花出神。她们或许想起了某个远行的人,或许只是被这转瞬即逝的美触动了心弦。

  雨过天晴,槐花香更浓了。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车子沿街叫卖,他的吆喝声与花香混在一起,构成了五月特有的韵律。放学归来的孩子们围着车子,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根冰棍,然后坐在槐树下慢慢享用。冰棍化了,甜水顺着手指流下,他们便伸出舌头去舔,那模样憨态可掬。夜深人静时,槐树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围墙上,随风摇曳,像是上演着一出古老的皮影戏。偶尔有夜归人从树下走过,脚步声惊醒了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扑棱棱飞起几片羽毛。月光透过花叶的间隙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银色的光斑,恍若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间。

  五月将尽,槐花开始凋零。先是花瓣边缘泛起淡淡的黄,继而整朵花都失了精神,风一吹便纷纷坠落。不过几日,枝头便只剩下零星几串残花,在风中瑟瑟发抖。树下铺了厚厚一层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走在地毯上。槐花落尽,夏天就真的来了。人们收起春装,换上短衫,开始谈论西瓜的价格和防暑的良方。只有那棵老槐树记得五月的繁华,它默默地将养分储存在年轮里,等待着来年再次绽放。树下乘凉的人们偶尔会说起今年的槐花比往年更香,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枝头,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几许芬芳。

  五月的槐香,就这样留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为岁月长河中一个温暖的注脚。年复一年,槐树开花又落花,见证着巷子里的人来人往,悲欢离合。而那些被槐香浸润过的时光,永远带着五月特有的温柔,在记忆深处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