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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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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唐僧不取经

日期: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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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7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原创喜剧竞演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金主从爱奇艺变成了腾讯,招牌重新挂过,改名《喜人奇妙夜》,仍是人见人爱的喜综,笑果依旧非凡。有几个节目特别合我胃口,比如《八十一难》《越狱的夏天》,都是小说里的素材,淘洗翻新,别开生面。水浒、西游本是长在文化中国心肝上的痒痒肉,一挠就痒,一痒就笑,加上万松书院的梁祝、青城山下的白蛇,古典小说中的各路神魔鬼怪都打开封禁,朝着喜剧越狱了。

  故事虽与原著不同,骨子里总是相通的。取经师徒情意深重,加几世轮回仍初心不泯,沙僧还在流沙河等候。“恒河沙上不通船,独霸篙师八万年”。甫一入耳,便觉这诗句惊艳而熟悉,这是《西游记》杂剧中的原文。千年前的观众所见如是:沙和尚挂骷髅上场,念四句定场诗,前两句如上,后两句是“血人为饮肝人食,不怕神明不怕天”。

  杂剧里的沙和尚,愿心是吃一百个得道的人,已吃了九个。小说里的沙僧更是作恶的祖宗,吃人无数,饮血食肝寻常事耳。《喜人奇妙夜》里的沙僧却是善人,不好用这些血腥字眼,于是后两句改为“不怕神明不怕天,万里沙海一河神”,气质柔和了很多,可惜不太押韵,有点拗口。

  杂剧中的沙和尚也很喜人,拿住行者便咬,悟空却是由特殊材料做成的,所谓“铜筋铁骨,火眼金睛,鍮石屁眼,摆锡脏头”,连排泄系统都是金属材质。沙和尚见吃不下口,顺势便降了。想想前九世的唐僧行到河边,便被活生生咬剩个骷髅,其他无名众生,也摆不脱“人肉刺身”的命运,如此恶妖竟成正果,在喜剧舞台上坐实“人善”的人设,这才是巴尔扎克笔下的人间喜剧。

  更早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里,沙和尚是深沙神,吃过法师的两度前身,却并未与唐僧做徒弟,而是哮吼作法,变出金桥银线,送玄奘一行步出深沙。诗话中此卷已残,背景缺失,难考深沙本来面目,感觉此处更像沙海而非长河。

  小说里自然是人所共知的三千弱水,八百里狂澜,鹅毛不漂,芦花沉底,全靠观音菩萨的红葫芦一只,加唐僧前世骷髅九个,结成法船,方能渡岸。《西游记》偏爱八百之数,八百里黄风岭,八百里火焰山,八百里稀柿衕,八百里荆棘岭,行至狮驼岭,又是八百里。山岭如此,河流亦然,前有流沙界,后有通天河,河边都有碑,碑文明示,流沙河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通天河是“径过八百里,亘古少行人”。山水俱迢遥,毕竟山多水少,这两条大河都与观音菩萨大有干系。流沙河水怪是观音点化入沙门,赐法名悟净,专候取经人。通天河灵感大王干脆就是菩萨家养的金鱼,长在莲花池里,每日浮头听经,“那一柄九瓣铜锤乃是一枝未开的菡萏,被他运炼成兵”,连武器都是现成家具,私人定制。

  沾过菩萨雨露的金鱼,做起恶来也是独家配方,一年一次祭赛,一对童男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吃口嫩嫩的“两脚羊”,剩下的打包给小妖们分享,又是普度众生的大欢喜。幸而八戒耙硬,悟空棒沉,救下小童。收局时又是后台出马,鱼篮提起,大王变回宠物,亮灼灼一尾金鱼。主犯斩眼动鳞,回归南海,帮凶们呢?“水怪鱼精,尽皆死烂”。菩萨不过竹篮打水念念咒,小妖们就魂飞魄散一场空,大慈大悲观世音。唐僧救到了吗?救到!妖怪收伏了吗?收伏!悟空有没有受到感化教育?何止。猴子急闯紫竹林,独见菩萨破天荒以性感示人,散发赤脚光臂膊,贴身小袄不挂袍,执刀正把竹皮削,真是劳育美育双结合的典范。行者跪请菩萨着衣登座,怎奈菩萨救难心切,穿着睡衣就上岗,普度众生顾不得梳妆。这样的好菩萨怎能不大力宣扬?八戒沙僧叫出一庄老幼男女,都跪下磕头礼拜,画图传影留与凡人供养。虽比不上水陆大会上的盛装亮相,菩萨的新造型也算得万古流芳。

  或问:宠物下界作乱,岂无失察之罪?菩萨早解释明白:不知是哪一日海潮泛涨走妖精,我今早扶栏看花方知情,未及梳妆运神功,编个花篮送太平。这是事前不了解情况,事后及时补救,何罪之有?何况通天河正在西游之半路,已过五万四千里,却只经历三十五难,这还包含前世遭贬、抛江寻亲这些妈妈婆婆的事。但菩萨一擒一纵间,便添上路逢大水、身落天河、鱼篮现身三难,上天问金星,下地问伯庸,这样的菩萨硬不硬?李长庚(太白金星的本名)曰:菩萨又高又硬!

  完成了KPI,正当歌舞升平。只是玄奘取经不过第七八个年头,金鱼却已下界九载,提前开启“吃人工程”,不知有何必要?抑或本就是妖孽为祸人间,借着取经的由头完成体制收编。倘不取经,高层的身边人还找不着下凡吃人的方便。不过以菩萨们的智慧,当然会开启新的项目,比如封神之类,拿人间涂炭换仙界狂欢。不过封神要神仙内斗,做表面性的死亡;而取经,只死小妖与众生,诸神平安。故曰:封神,百姓苦;取经,百姓更苦。

  我佛慈悲。不如唐僧不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