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古称“方城”,地处京畿,自古就有种桑养蚕的传统。据史料记载,三国时,魏国将军杨秋之孙灭蜀后,远离庙堂之争,带回8棵桑树,率子孙及部下,在固安隐姓埋名种桑养蚕为生。明末清初,杨氏家族在此建村,现仍有古桑树十余株,杨家圈村近400年间种桑养蚕,相沿成俗。
小村一栋老宅旁有一棵树龄380年的古桑树,被村民视为神树。树高约七八丈,枝繁叶茂,荫蔽整个庭院。远观,就像三棵大树,两支主干相偎着直抵天宇。树干粗壮黝黑,需要三个人合抱,树皮斑驳皴裂,犹如龙蟒的苍苍乌鳞,每一鳞片都欲张合,争相诉说岁月的沧桑。
奇特的是旁逸斜出的长约三丈的侧枝,婉曲遒劲如乌龙横空,既似张大的怀抱,更像怀素苍劲的狂草,距离地面两尺盘旋生长。树干焦黑,布满疤瘤,坚硬似铁。枝上又生新枝,嫩绿的枝叶奋力拔起,挤出一米阳光,生长得热烈又欢喜。这枝横生斜长的乌龙被主人用木桩支撑住庞大的身躯,虽然饱受摧残,却长成了别致的风景,引得无数人驻足赞叹。古桑树的叶片比普通的桑叶约小一半,墨玉般的叶片好像有了岁月的包浆,油润苍劲,龙爪似的叶脉里流淌着远古的气息。
每年谷雨前后,碧绿的枝叶间会爆出红玛瑙似的桑葚,幼果青绿,如同白胖的婴孩躲在翠帐里酣睡。接下来,玫红、粉紫、紫红、黑紫,桑果一天一个颜色,惹得村上的孩童流连树下,骑在枝丫上搜寻着。胖乎乎的小手摘下紫玉,一把一把地塞到嘴里,蓝紫色的果汁流满嘴角。那贪吃的憨相,那甘甜的味道,还有树下被桑果晕染的泼墨画般的蓝印紫痕,无不引人怀旧。
小村有着这样的传说。在一个春日,阳光温柔地照着小村庄,一阵喜庆的鞭炮声中,从一顶花轿里走下一位顶着红盖头的新娘。丰厚的嫁妆里有两株用红绸包裹的青枝绿叶的桑树苗,还有一盒沉睡的蚕茧。两株树苗的母体都在她和家人的呵护下茁壮成长,两株树的根在地下紧紧地挽在一起。女子带来了桑树苗和蚕茧,也带来了采桑、养蚕的技艺,改变了村里祖辈土里刨食的单一劳作。遍野的桑树,仿佛碧绿的长河,慢慢地流淌进村民的骨血,智慧、诗意、勤劳融入这方儿女的灵魂里。家家户户都在养蚕,每天天不亮,男人去地里劳作,女人打扫蚕房,孩子们挎着篮子采桑叶,新鲜的桑叶带着露水,放在竹匾上晾干。竹匾层层叠放木架上,洁白的小蚕安卧在翠叶中。人们昼夜不断撒叶喂蚕,蚕儿不知疲倦地啃食着桑叶,“沙沙沙”,就像一阵微风吹过来,又像一阵风吹过去。“沙沙”声里,人们涤去了身心的疲惫,剩下满心的期待。
村民已把桑树视为亲人,带来树苗和蚕茧的老奶奶临终再三叮咛儿孙:老宅子不许卖,老桑树不许砍伐!“靡瞻匪父,靡依匪母。”古桑树不断生枝散苗,它的儿孙遍布了整个村野,绿遍街巷,果满庭院。它的枝叶上落满孩子们的期盼。
近年,大城市有人去乡野购买古树,想打造新城的古旧气息,一些商家也盯上了古桑树,却最终没能撼动老奶奶的家训。“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随着时代变迁,宽敞明亮的四合院取代了低矮的茅屋,平整的街道取代了泥泞的土路,小村已找不到旧时的模样,只有那遍野的桑树依然郁郁葱葱,那棵古桑树依然生机勃勃。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村里有婚丧大事,车辆都要在古桑树前驻留;出外打拼的年轻人辞别爹娘后,不忘与古桑树话别;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时,会拥抱古桑树,口中喃喃低语:“娘,孩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