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的女士说到母亲的病逝,热泪盈眶。她说孩子病重时她在医院日夜陪护,而母亲病重时她却只是抽空去看一下而已。她后悔不能像陪护孩子那样陪护母亲,这令她万分悔恨。我安慰她说:“其实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一代一代往下爱,这是人性,也是天性。你不要老是内疚对不住母亲,因为你也是母亲,你的孩子如果有了孩子,他们照样往下爱,把你排在孩子后面。”
我认识的一个企业家,简直就是更往下爱,爱完儿子爱孙子,觉得孙子比儿子更可爱。俗话说这是“隔辈亲”。这个企业家晚年时竟然找律师询问:“我可不可以越过儿子,将财产全部交给孙子继承?”我笑他:“你儿子继承,以后照样会交给你儿子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孙子,你这是多此一举,胡乱担忧!”企业家说:“我的担忧是有原因的,假如我的儿子离婚再找个老婆,那我这个小孙子不完蛋了吗?”
哎呀呀,不但是一代一代往下爱,还一代一代地往下复杂地操心。其实,这个企业家的儿子假如离婚后再生一个儿子,他肯定依然对第二个孙子爱得要命。
我能健康地活到现在,是父母对我充满爱心的结果,他们为养育我付出了心血和汗水,但我从来没有“特别的感恩心理”,而更多的是思念远在异国的女儿。我在创作空闲之余,会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步。漫步的目标更多是选择女儿走过的街道:她曾经上学的那条小路、她曾经玩捉迷藏的小巷、她曾经去过的公园。我一面美好一面心疼地回忆女儿幼小的身影,我觉得自己正踏着女儿小小的脚印,我觉得自己正牵着她的小手在漫步……
然而,我的父母是建筑公司的员工,他们在城市很多地方洒下汗水,留下沉重的痕迹。但我却没有一点点感觉,有时路过父母工作过的单位,也毫无感觉地一掠而过……
一代一代往下爱是人的天性,但这种天性有时也会发展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为了下一代过得更好,一些父母连自己的死活都置之度外,可这种牺牲往往培养出的是不孝之子。
我采访过一个清扫工,她每天在臭气熏天的垃圾中忙碌,下班后还继续在垃圾箱里翻捡,寻找可以卖钱的塑料瓶和纸壳子。她将所挣的大多数钱花在儿子身上,而快到30岁的儿子却整天躺在家里玩手机、看电视剧,说是找不到他想干的好工作。清扫工为了这个懒惰的儿子任劳任怨,省吃俭用,还给儿子买了一套价格昂贵的名牌衣装,说是看到别人家的儿子穿得好,她觉得对不起儿子……
小区里的居民看到清扫工累得满头大汗,有时给她一瓶矿泉水,她却舍不得喝,留着回家给儿子喝。没想到儿子把矿泉水扔到一边,说他不喝这种廉价牌子的水!
如今有些孩子吃爹啃妈却绝不心疼爹妈,谁之过?有人说就是一代一代往下爱的缘故。可我们那一代年轻人同样被爹妈关爱,但进入社会工作第一次发工资,都会赶紧回家交给父母,为自己有养家糊口的能力感到自豪。现在的孩子很少有这种品质,这其中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代一代往下爱是造物主赋予生命基因里的指令,这会使一代一代新的生命茁壮成长。犹如春天的田野里,嫩绿的小草在枯黄的枝叶下面探出小脑袋。而上面枯黄的枝叶是父母的躯体,在生命消亡的最后时刻,还在风雨中保护着孩子的安危。
我已经老气横秋了,看到女儿和外孙身体日益健壮,知识天天更新,真是万分欣喜。当然,女儿也时常关照我们要健康快乐。我只是哈哈一笑。其实孩子哪里知道,我们健康快乐的根源是因为他们健康快乐,否则我们快乐个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