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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兰 颂

日期: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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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作家张军峰跟我同乡,近日带我认识了他的一位朋友。其居于终南山下,以务兰为业。至其家,入庭圃,见兰陈满地,列兰满架,无处不是兰。窗含百亩雪,室展千种兰,不胜其美。告辞时,获赠兰一盆,真是意外之喜。

  我欣赏兰,我和兰也有一些渊源。

  父母结婚时,置办了一对木箱,其正面便画有兰。木箱很大,放衣服和帽子,也放棉被。其漆乌黑,所画之兰褐色,也只是线条勾勒而已。不过风在吹拂,颇有力度,甚为精神。小时候,我每天都看到兰,可惜不懂。我躺在炕上,久视其兰。兰在目中,似乎又不在目中,虽然年幼,我也会神游。长大以后,我才晓得兰是一种草本植物。然而也不仅仅是草本植物,中国人还赋予了兰文化意义。

  20世纪90年代,游济南,我购得一个笔筒,石质,略有玉性,打光微透。它厚重,沉稳。笔筒黑色偏褐,画有兰。所画之兰褐色偏白,且书:空谷幽香。大约三十年间,我搬家数次,一直带着此笔筒。伏案忙起来,思绪若闪电,不知会飞到哪片空域,遂也不怎么注意这个笔筒。擦拭它,去尘,当是时也,才会端详笔筒上的兰,并闪电似的想起济南之行。

  我的母亲之名,有一个“兰”字,应该是外祖父起的吧。母亲在平凡中显示着高贵,我对她十分敬爱。2003年,我在东莞定做了六个书柜,一个博古架。按我的设计,其门上都雕刻了兰,我很得意。2017年底,换了住宅,我又添加了四个书柜,一个博古架。我托运去原来的书柜和博古架各一个,要求工厂凡材质、尺寸、工艺、合页、玻璃皆用原版的,尤其是门上所雕刻之兰,形要像,神要似。至2019年初,全部书柜及博古架才进我的书房。即使麻烦,我也高兴。雕刻以兰,当然是纪念我的母亲。母亲在世的时候,我并未透露过想法。母亲逝世了,我再也不能向她表达我的想法了,然而我也并未遗憾。母亲不知道这是儿子对她的敬爱吗?她知道的。在书房工作,我随时会看到书柜上的兰,由此重温母亲在人生方面对我的嘱咐和希望。

  李时珍研究过兰,他指出:“春芳者春兰,秋芳者秋兰。”在我认识的女士中,或叫春芳,或叫春兰,或叫秋芳,或叫秋兰,有的年长,有的年轻,用尽了李时珍关于兰所发明的词。母亲之名,有兰字,然而不类她们那般的称呼。

  有一言曰:“夫兰当为王者香……”蔡邕认为此乃孔子的创见,到底是否,也未可知,是因为无法证实。不过以这一言,兰也便奠定了它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君子好德,兰象征着君子在品质上的一些追求。

  诗人屡屡借兰抒情,如屈原、嵇康、陶渊明、陈子昂、李白和韩愈,当然还有别的诗人,皆通过兰表达自己的高洁、忧愤或隐逸之志。这些作品容易引起共鸣,是因为任何时候都有不公和不义。李世民有一首咏兰的诗,我觉得它反倒是胜出了诸多诗人的作品。其呈欣然之态,发朗然之气。他对兰有这样的观察:“映庭含浅色,凝露泫浮光。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

  军峰热忱且质直,质直稍多于热忱。谢谢军峰,谢谢其朋友!

  军峰的朋友叮咛我:“花都是浇死的。你两个星期浇一次兰,每次浇透为妥。通风,不直晒。”那天是星期二,我甫一回家就浇水,浇透了。我一向并无养花的经验,只有养花的教训。我不敢辜负终南山的兰,遂谨慎之至。每天通风,并给兰采光。

  这盆兰细分有四丛,叶子逾三十片,细长,深绿。看起来它适应了环境,且新生了两片叶子,孕育了一串花。其初开,乳萼嫩黄,娇羞,尚处于一种含苞待放的状态。兰每天都在变化,且以自己的灵性,感应着我的心。

  这是蕙兰,春兰。它简、净、素、纯、雅,刚柔兼备,还隐隐约约有一点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