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先生在晚年的忆旧文章中,曾深情地回忆起求学、从军和编辑工作中结识的同学、战友、同事,对他们在人生重要节点,给他的关心、帮助、提携、指导,充满了感激之情。孙犁先生在题为《小同窗》的笔记小说中,讲述了他与同学李半个多世纪的友情。孙先生写道:“现在还能保持联系的,少年时代的同学,就只有李一个人了。”从文中得知,李是孙犁先生在保定德育中学的同窗,他们认识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李长得漂亮,性格温和,还自费购买宣传进步思想的刊物赠与孙犁先生阅读。后来,李参加抗日工作,他所在的部队在安国县驻扎的时候,曾住在孙犁先生父亲的店铺里,同孙犁先生情同手足。先生的父母、妻子都敬重他的人品。上世纪40年代,孙犁先生与李又在延安重逢。新中国成立后,李曾在中南局任职。50年代,孙犁先生生病,再次得到李的帮助,住院、疗养都是他帮助安排。孙犁先生评价他们之间的友谊时,这样写道:“回想一下,相交这么多年,我并没有多少机会,同他天南海北畅谈过,更没有酒肉的征逐。但我从少年时就信赖他,后来,更深深体会到,他真正关心我。”李是孙犁先生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同甘共苦,久经考验,但他们的交往从来都是清清爽爽,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孙犁先生回忆军旅生涯的散文《第一次当记者》中有这么一段故事,同样非常感人。抗日期间,先生到雁北地区的战斗前线采访,雁北行署的主任王斐然,曾是孙犁先生在德育中学读书时的图书管理员。他们跟随部队一段以后,赶上日本军队扫荡,就回到行署机关。这天,本打算吃顿羊肉,但羊肉没熟,就从窗口望见进村的山头上有日本兵,他们放下碗,就往后山上跑。下山后,有一条河,河水虽不深,但只在表面结了冰。他们几个只好蹚水过河。身穿棉裤的孙犁先生,过河后,半截身子都湿透了,马上就结成了冰,人也发起了高烧。王斐然立刻找来担架,把先生抬到一处高山,安排在一个农舍的外屋养病。战争年代,身处人地两生的荒凉之地,加上饥寒疾病,能够得到如此的关怀,时隔多年仍令先生感念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