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蓟辽西
北疆印记
“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道出南北地理文化巨大的差异。
读赏古代诗歌名作,“燕山”地名给读者留下三个深刻印象:一是北方边塞的风雪奇寒,如唐李白《北风行》:“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二是与北方游牧民族相邻,如北朝乐府《木兰辞》:“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三是北方边塞战场的代名词,如唐李贺《马诗二十三首·其五》:“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与“燕山”同类的文化地理名词还有“蓟北”和“辽西”,常用来摹写征人思妇的刻骨思念之情,如唐高适《燕歌行》:“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唐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蓟北”,即河北,唐代泛指幽州、蓟州一带,是安史叛军的根据地。唐金昌绪《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辽西”指位于辽河以西与内蒙古、河北接壤的辽宁西部地区。狭义的“辽西”特指辽西走廊,即从锦州城区到山海关城区之间一条狭长地带,在交通不便的冷兵器时代,因地势平坦而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在行政区划上包含了辽宁西部地区的锦州、朝阳、阜新、葫芦岛和盘锦等地。历史上“辽西”曾与今内蒙古赤峰、河北承德、秦皇岛市山海关区在行政区划上同属一个地区,这些地界在地理概念上也属于辽西;而“冀北”“辽西”在历史上都曾在燕国版图之内。
双线交汇
文明密钥
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在1935年提出划分中国人口密度的一条对比线,被地理学界称为“胡焕庸线”。这条线是从黑龙江省瑷珲(1956年改称爱辉,1983年改称黑河市)到云南省腾冲之间划一条连线,大致为倾斜45度的直线。这是我国人口发展水平和经济社会格局的分界线,不仅是中国气候环境的过渡带,还对中国人口分布和区域发展具有重要约束作用。
“胡焕庸线”东南方土地占全国国土面积43%;人口为总人口的94%。以平原、水网、丘陵等地貌为主要地理结构,自古以农耕为经济基础;而线的西北方人口密度极低,其土地占全国国土面积的57%,而人口却只有全国人口的6%,乃草原、沙漠和雪域高原的世界,自古以来以游牧民族为主。“胡焕庸线”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城镇化水平的分割线。这条线的东南各省区市,绝大多数城镇化水平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而这条线的西北各省区市,绝大多数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在中国地图上,将年降水量为400毫米的点连起来,从大兴安岭—张家口—兰州—拉萨—喜马拉雅山脉东部,气象学称之为400毫米等降水量线,也叫等雨线。这条重要的地理分界线,是半湿润区和半干旱区的分界线,也是森林植被与草原植被的分界线。
翻开当代地图,我们会看到,京津冀地区恰好处在“胡焕庸线”的内侧,而明代燕山长城几乎就落在年降雨量400毫米的等值线上,这个惊人的吻合,说明古人睿智地知晓农牧交错带的位置,正因如此,他们才将长城这道防御工程筑设于此。
在中国历史上,京津冀地区是农耕、游牧、渔猎三大文明系统之间碰撞、交流与融合的地区,也是多民族文化发展的重要区域,历史文化悠久而丰厚。400毫米等降水量线大致处于本区域北部。这条分界线具有象征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分界的重要含义。先秦时期,燕地在原有燕氏族文化的基础上,吸收融合了东胡、山戎等北方部族文化,形成了燕文化。从魏晋南北朝到隋唐时期,北方少数民族大举南下,入主中原,幽蓟地区被北方民族和中原政权轮番占领,致使胡汉杂居的社会文化特色更为突出、鲜明。
另外,京津冀地区是中国近现代工矿、交通、商贸重要的发源地,是中国近现代学术、教育、思想、文化最活跃的区域之一,也是近代史上众多划时代意义历史事件的发生地。比如:近代工业有天津机器局、直隶模范纺纱厂、唐山机车厂、启新洋灰公司等;矿业有开平矿务局、井陉煤矿、磁县煤矿、平泉铜矿等;现代交通业有京承铁路、京汉铁路、京奉铁路、京绥铁路等。
京津冀地区也是近代学术文化最活跃的区域之一,高校云集,如燕京大学、清华大学、北洋大学、南开大学。还是近代革命活动及重大事件的发生地,现代历史的五四运动、七七事变、一二·九运动以及“北京和平解放”“开国大典”等均发生于此。
燕赵文化
慷慨豪气
燕山山脉位于北京市、天津市和河北省的北部,西起北京市的关沟地区,东至渤海。其西翼支脉别称?军都山,潮白河河谷以东为燕山主脉。主峰?雾灵山在北京市密云区东面的河北省兴隆县境。燕山山脉是中国北部著名山脉之一,跨越河北省北部的?张家口市、?承德市、秦皇岛市,介于北方的大兴安岭山脉与南方的太行山脉之间。东西长约420千米,南北最宽处近200千米。?海拔500米至1500米,面积1.44万公顷。滦河切断山体,形成峡口——喜峰口;潮河切割形成古北口,自古为南北交通孔道。
燕山山脉北高南低,有云雾山、雾灵山、都山、军都山等山峰,其主峰雾灵山海拔2116米,在兴隆县北。燕山山脉,山势陡峭,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北缓南陡,沟谷狭窄,地表雨裂冲沟众多。以潮河为界分为东、西两段,东段多低山丘陵,海拔一般在1000米以下。西段为中低山地,一般海拔在1000米以上,山脉间有承德、平泉、滦平、兴隆、宽城、延庆、宣化、遵化、迁西等大小不一的盆地或谷地,为燕山山脉中主要农耕地区。
燕山沿山脊筑有长城,地势险要。喜峰口、古北口、黄花城、居庸关、东方口、独石口、张家口等是燕山长城的重要关隘。在古代与近代战争中,燕山是兵家必争之地。燕山山脉最东端的山海关,是沟通东北、华北两地的咽喉,自古以来就是由东北地区进入华北平原的重要通道。燕山地区水资源丰厚,蓄水量超过20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有三座,即密云水库、官厅水库和潘家口水库。
南北气候的差异在燕山南北形成不同的地理特征和社会文化模式。山之北,高原苦寒,干旱少雨,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迁徙不定。山之南,属农耕社会,肥沃的山林和平原适宜五谷百果的生长。古代,处于山北的社会力量,常存跨越燕山掠取南面土地的觊觎;而护卫家园,抵御入侵,则是山南政权长期面临的考验。几千年来,炊烟与烽火、干戈和玉帛,在这片山脉中交替呈现。
燕山山脉是华北平原北部的重要屏障,自西周在如今北京地区建立燕国(都城在今北京房山)、蓟国(都城在今北京城区),直到宋朝,都是中原统一国家的北部边疆,是抵御北部草原民族、东北地区少数民族南侵的天然屏障。因此,历代朝廷极其重视燕山的“天险”作用,为预防北部少数民族的侵扰,在燕山山脉大规模修建长城,设立关口,直到明代。长城也是燕山山脉现存最大规模的世界文化遗产。
自金代在北京建都(金中都)之后,经历元明清三代,北京一直为帝王专制王朝的国都。明代时,皇家陵寝选在离都城不远的北部偏西方向,被认为风水极好的燕山的浅山地区,是为明十三陵。清代,皇帝在北京的东北方向燕山北侧(今承德地区)设围场用于打猎练兵;另一方面为与北部草原蒙古族交融交好,在承德选址建造行宫,以便于处理朝政“外交”和避暑休闲——这就是当代旅游胜地承德避暑山庄。
京津冀地区有19个国家级地质公园,包括两个世界地质公园,燕山山脉就有7个,占 1/3以上;京津冀地区有12处世界文化遗产,燕山山脉就有4处(项),占1/3;京津冀地区有21家5A级景区,燕山山脉就有8家,占1/3以上。由此可见,燕山山脉集聚了京津冀三分之一地质地貌和历史文化的顶级旅游资源,是综合呈现燕赵文化、长城文化、京畿文化、直隶文化、京津冀文化的典型文化景观。
古燕赵文化区包括今河北省以及邻近省区——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内蒙古等部分地区。北京是燕文化的中心区,与河北省南部以邯郸为代表的赵文化共同构成了燕赵文化区。元明清三朝定都北京,对燕赵大地的政治地位、经济发展、社会生活以及风俗民情等,都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此前作为游牧与农耕文化结合部的河北大地,由原先游牧部族入侵中原的跑马场,变成了京师文化辐射的京畿地区。河北地域在承继燕赵历史文化传统与精神的同时,又不断吸收京师文化内涵,融入皇权文化、精英文化和满蒙文化的诸多要素。
所谓燕赵文化,就是战国时期在燕赵两国疆域内产生的一种区域文化。其四至范围:南以黄河、东以渤海、西以太行、北以燕山为界。燕赵区域属于平原地区的农耕文化。燕文化的形成,以燕昭王延揽人才,报复伐齐和燕太子丹谋刺秦王这三个历史事件为主要标志,形成慷慨悲歌的文化特征;而赵文化则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为代表,体现注重实用、勇于改革的创新精神。所谓“胡服”,指西北戎狄之短衣窄袖的服装,与中原汉族宽衣博带长袖大不相同。所谓“骑射”指周边游牧部族的“马射”(即骑在马上射箭),有别于中原地区传统的“步射”(徒步射箭)。从此,赵国军装改进为短衣窄袖,轻便灵活;相应的战争方式由“步射”转为“骑战”,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革为国家的稳固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从地理环境和生产方式上看,燕赵文化与其相邻的三晋、关中、中原、齐鲁等区域文化大体趋同;但从文化特征上看,燕赵文化的典型特征就是慷慨悲歌、豪气任侠。这种独特的文化特征形成于战国时期,至隋唐时期仍为人所津津乐道,到了明清时期其影响仍存,形成悠久而稳定的文化传统——既不同于中原文化、关陇文化;又与齐鲁文化、江浙文化大异其趣。太行山和燕山山脉是燕赵区域的西界和北界,成为界定燕赵区域重要的地理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