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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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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小荷才露尖尖角

日期: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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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2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宋代诗人杨万里的《小池》描绘出一幅可人的初夏景象。嫩荷刚刚探出水面,蜻蜓似已嗅到亭亭玉立的气息。蓄势待发的夏季在立夏这个节气中拉开帷幕。

  传说掌管夏季的是“兽身人面,乘二龙”的火神祝融。从周朝始,君王在立夏这天就有祭祀祝融的习俗。人们乘朱车、骑赤马、着红衣,在隆重的仪式中祈求风调雨顺、一年好景。“夏”字有盛大之意——《春秋左传正义》中说:“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立夏之后,草木拔节舒叶,汇集着一簇簇一丛丛的力量,将夏之盛大推向极致。

  陆游《立夏前二日作》诗云:“残红一片无寻处,分付年华与蜜房。”在放旷的诗人看来,何必为暮春的残红嗟叹,落花正化为春泥,为硕果积蓄着肥力。一千多年前临水洗砚的王羲之,并不知道墨池的每一滴水都将流向永和九年的《兰亭集序》;秃笔成冢的怀素也从未设想,蕉叶上的新旧墨痕皆是《自叙帖》飞鸟惊蛇的铺垫。的确,所有的“大”都始于“小”,所有的“强”都起于“弱”,所有的枝繁叶茂都来自一颗种子的自强不息。这甚至还可从立夏的物候窥见一斑。

  立夏三候为:一候蝼蝈鸣,二候蚯蚓出,三候王瓜生。节气的第一个五天可听到蝼蝈鸣叫,第二个五天见蚯蚓松土,第三个五天王瓜藤蔓缠绕攀爬。草虫瓜蔓都属微小之物,正是这些微小之物在编织着夏日的光阴。而蝼蝈就更加微不足道,它俗称“蝲蝲蛄”,是农村中常见的一种昆虫,历来是进入不了文人雅士青眼的,自然也很难与书画扯上什么关系。但却有一人,不仅以蝇鼠、蚂蚱、蝈蝈入画,甚至还画了一幅《蝼蛄茨草图》,让名不见经传的蝼蛄与丹青结了缘。这人就是国画大师齐白石。

  清光绪三年(1877),十五岁的芝木匠(齐白石乳名“阿芝”)跟随师傅走在回家的田埂上,遇见同样做工回家的同行。师傅毕恭毕敬的问候和同行傲慢冷漠的回应,让少年木匠诧异不已。问其原因,是因对方是做精细木工的“小器作”,而师傅是做粗使家具的“大器作”。从那天起,芝木匠决心去学可以雕花的小器作。

  一花一叶,一枝一蔓,苦心琢磨的技术赢得了雇主们的认可,芝木匠潜心好学的名声也远近皆知。二十七岁那年,他在雇主家做活儿时,遇到一位自愿教他作画的画家,自此开始了边学画边做木工的生涯。“石要瘦,树要曲,鸟要活,手要熟。立意、布局、用笔、设色,式式要有法度”,当握着斧凿的粗糙手指拿起了画笔,儿时的记忆复苏了。

  那年,他曾蹬上高脚木凳,用一张包过东西的薄竹纸覆在人家大门上,描摹了一幅雷公画像。如今,那颗为生计所迫而无暇顾及的种子,终于可以出土萌芽、舒枝展叶了。

  然而不同于风雅人士的闲情逸致,他的画是要养家糊口的。每画一幅人像,可得二两银子。芝木匠又琢磨出一种精细画法,在人像的纱衣里透出袍褂上的花纹,润格也从二两升为四两。从此他扔掉了斧凿,专心习画。一笔又一笔,一年又一年,积跬步以至千里,聚小流而成江海。当年的小木匠已成为写意国画大师,以“诗书画印”四绝名满天下,更以援俗入雅、撷俗入画在中国画史上写上了独特的一笔。究其源头,正是他自己那句话:不教一日闲过。

  哪一羽新蝶不是在茧壳中重重蜕变,才得以伸展翅翼的斑斓?哪一片绿色不是在黑暗中历经摸索,才有了破土后的舒展?那些易被忽略的静默生长,才是生命中最壮美的诗行。

  明代书法大家文徵明行草隶篆皆工,尤精于小楷,其书被誉为“如风舞琼花”。可谁能想到,这枝书海奇葩,竟是“幼不慧”者,八岁时口齿不清,十一岁时才能说句囫囵话。他十九岁参加乡试,因字太丑而被列为“三等”未能考中。文徵明从此狂练书法,临写《千字文》“日以十本为率”,终成一代大家。嘉靖三十八年(1559)农历二月二十日,文徵明执笔而逝,但他的精神却一直照耀到近五百年后的今天。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然而,夏之大来源于无数渺小的聚集。哪一场“接天莲叶无穷碧”不是从“小荷才露尖尖角”而来呢?立夏这个节气带来的远不止草木的繁盛,当荷尖刺破水面的那一刻,淤泥已在水底滋养了其无数个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