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归期何迟迟(16)
章惇虽然将苏轼打发到万里之外,但总是担心,以苏轼的名气,尽管是贬谪,只怕地方官仍将其视为上宾。朝中的争权夺利、党派纠纷,大多数地方官是弄不清楚、也懒得过问的。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过了几年又会有何变化。
章惇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监察官发现,苏轼到儋州后仍是开心愉快的。昌化军使张中虽是军人,却颇喜诗文,对苏轼这样的大文学家早就崇拜不已。如今苏轼到他的辖区内谪居,他自然尽一切地主之谊。苏轼一到,张中便将其安排在自己的衙门暂住,同时派军士修缮伦江驿馆舍,作为苏轼的居室。他又拨出一块熟地,让苏轼父子耕种。张中和苏过年龄相当,谈论投机,又是棋友,闲暇之时,二人捉对厮杀;苏轼则一旁观战,日子倒也容易打发。
张中对苏轼的礼遇给自己带来了麻烦。监察官将苏轼驱出馆舍,张中则被罢黜,安置到雷州。监察官同时还调查到,雷州太守张逢曾以美食好酒招待了苏轼兄弟半个月,此后又不断关照在雷州的苏辙。一个报告上去,朝旨便下来了,张逢停职、苏辙移循州(今广东龙川县)安置。
但苏轼不管在哪里,总能得到当地士民的帮助。虽然被驱出馆舍,当地百姓却帮他盖了三间新房,其中黎子云兄弟出力最多。他们是汉化较深的黎民,对中原文坛的著名人物素来敬仰,何况他们帮助的还是这些著名人物中的顶尖角色。还有一位家居儋州的汉人王介石,里里外外,一手操持,旁人竟以为他是苏轼父子带来的仆人。
经历过乌台诗案的打击后,无论在何处,苏轼都学会了以乐观通达的态度面对人生。由于新居是建在桄榔林中,因此,落成之后,苏轼将新居命名为“桄榔庵”,并作了一篇《桄榔庵铭(并叙)》:
东坡居士谪于儋耳,无地可居,偃息于桄榔林中,摘叶书铭,以记其处。九山一区,帝为方舆。神尻以游,孰非吾居。百柱赑屃,万瓦披敷。上栋下宇,不烦斤鈇。日月旋绕,风雨扫除。海氛瘴雾,吞吐吸呼。蝮蛇魑魅,出怒入娱。习若堂奥,杂处童奴。东坡居士,强安四隅。以动寓止,以实托虚。放此四大,还于一如。东坡非名,岷峨非庐。须发不改,示现毗卢。无作无止,无欠无余。生谓之宅,死谓之墟。三十六年,吾其舍此,跨汗漫而游鸿濛之都乎?
海氛瘴雾、蝮蛇魑魅,常人难以忍受,在苏轼笔下都是如邻似友;千山万水、古树青藤,常人视为畏区,在苏轼笔下都是天然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