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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今晚报

我并不是需要咖啡

日期: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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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8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东方的胃,东方的审美,让我在饮品上,首推酒,再推茶,再退而求其次,也是白开水。咖啡,要排在这一切的后面。

  本是将酒与茶并列的。酒饮豪,茶饮淡,二者皆能醉人,且都可以另有一层醉翁之意。因为自己滴酒不沾,总是清醒,一点狂妄的滋味也不曾经历,于是,抬酒坐了头把交椅。陌生的,礼敬三分,相熟的,随意一点,这也是东方的逻辑。

  饮此二者,讲究时、讲究地、还讲究器,都不比白开水来得无拘无束。渴了,端起白开水,杯也好,壶也好,碗也好,仰起脖子,任那一通甘霖淋漓而下。都说蒲公摆的是茶摊,以一壶茶换各路行人一则鬼怪。我倒觉得,往来行脚之人,也许更需一杯白开水,浇灌冒烟的喉咙。嗓子都润透了,蒲公也等得够了,坐下来,慢慢再吐一桩奇闻怪谈。

  至于咖啡,它迟迟才在我的杯中出现。虽然它已经以一种入侵攻势,席卷了全球的味蕾,可没办法,先入者为主,在我这里它只能靠后。

  但写东西的时候,我又常常跑去咖啡馆,要上一杯咖啡,坐上半日。什么口味都可以,我并不需要咖啡,而是需要一个语境,提供一种可以消磨与隔绝的场域。

  形形色色的声音,在此交织成一张声音的网。网,是失去细节的群,没有细节,就没有信息,于是,也就失去干扰和吸引。相反,它还会像一张膜,形成隔绝。若是换成声音的点,一下一下,会令人不胜其烦。有半年了,邻居的电钻,常常忽然响起,一阵一阵,钻得墙体疼到颤抖。我试过很多办法忽略,最后,只能逃出家门。

  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埋头专注自己的事,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他们各自聊各自的,各自沉默各自的,我没有介入,却又好像介入了。他们高声或低语,言及家长里短或事业版图,我就坐在附近,想听到什么,这并不难。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全神贯注,会让人失去听觉。

  我孤零零坐在那里,他们不用关心我,我是这个集体的一员,这已足够。如果一个人忽然感到孤独,来到这样的地方,孤独会被一扫而空。他不需要认识谁,置身一个群体中,这个群体就会自然形成隐形防护罩,将他的孤独驱逐出境。

  我偶尔抬眼扫视一圈,像一台摇臂摄像机的镜头,划过全场的各个角落。有时,这个目光,只是一个空镜头,它一无所获;有时,它又会捕捉到什么,比如一双眼睛,一个身影,或者一张笑脸,具体的,充满细节的。如果我够敏锐,会眼疾手快地“采摘”下来,写进不知哪篇文章里。

  听说是某款咖啡的名字:令人着迷的岛屿。这个比喻,其实更适合咖啡馆。我们没那么需要咖啡,我们只是需要“岛屿”。岛屿,意味着对重重之茧的突围。岛屿从水中脱颖而出,是暂时的摆脱、隔绝,莲一样破水而出,呼吸久违的清新空气。

  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原本,很多地方都可以成为这样的“岛屿”。比如菜市场、路边。菜市场里另有一种风景——让人眼花缭乱的红橙黄绿。不足的是这里难觅一个座位。路边也值得一看,这里有无穷无尽瞬息万变的见闻。可真要傻愣愣杵在路边,风里雨里、日光里久站也怕吃不消。

  如果可以,我还是更愿意去蒲公的茶摊坐坐,想写就写,不想写,就托着两腮,看路人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再看蒲公幽幽捋须,时不时,案上笔墨忙上一阵。

  茶资自然要付,顺带蹭一段书生与美狐。天高云淡,风来了又去,有蛙,有蝉,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