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笔者专心从事甲骨文发现地——天津“西门外马家店”的研究,也曾发表了一些文章。近日,笔者浏览历史文献,又有新的收获,实证辨明中国近代文化史重大事件——甲骨文发现地“西门外马家店”位于“西马路马家店胡同”。在天津市档案馆发现的1945年关键证据中,一份尘封80年的旅店业名册为一直以来关于“一个马家店、两个地址”的争议画上了句号,证实天津“西马路马家店胡同的马家店”方为1899年王襄、孟定生初鉴殷契之地。
解读: “西门外马家店”
首先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以往对“西门外马家店”的研究和认识。
乡贤王襄先生在《簠室殷契》一文中说:“世人知有殷契自公元一八九八年始。潍友范寿轩售古器物来,言河南汤阴(实安阳)出骨版(实龟甲兽骨),中有文字,征询吾人欲得之否?时有乡人孟定生共话,极怂恿其往购,且言欲得之。孟氏意此骨版为古之简策也。翌年十月,范君来,告以得古骨版,期吾侪到彼寓所观览。彼寓西门外马家店,店甚简陋,土室壁立,窗小于窦,炕敷苇席,群坐其间……”
王襄先生笔下关于“西门外马家店”的记载,是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是重要的历史文献。然而,以往对“西门外马家店”的认定说法不一。把“西门外”解释为“西头”“城西”“西门外大街”以及把“马家店”与“画眉店”混为一谈的观点不胜枚举。
在《我与叔叔寻找马家店》一文中,作者写道:“大约在二十世纪60年代,我开始对甲骨文发现的经过产生兴趣,曾向祖父王襄老人和父辈们询问有关‘马家店’的情况,他们只是说,‘马家店’在西头(即西门外)。”
1994年,在署名文章《马家店轶事》中,文章开头说:“红桥旧时曾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客店,名叫马家店……因为老板姓马,人们习惯称之为马家店。”该文接着说:“光绪年间,店旁的韦驮庙大街已经发展成为天津城西的一个繁华所在地。”显然,“西门外马家店”中的西门外被偷换为“城西”。
《甲骨文发现与天津马家店》一文的作者提到:古董商人范寿轩“寓居在西门外马家店”。“这就是甲骨文发现时,天津城西马家店的概况。”又把“西门外马家店”偷换为“城西马家店”。
2003年4月6日,《今晚报》曾刊发署名文章《王襄结缘马家店》一文,文章说:“马家店开办于清代中叶,正名为‘元升店’,店主姓马,俗称马家店。”但是,在谈到这个店的地址时说:“它位于西门外大街旁南小道子西头路南。”笔者认为此观点值得商榷。因为没有“西门外大街”这个地名,有的是“西关大街”。
由来:
“一个马家店、
两个地址”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王襄先生的长子王翁如先生曾撰文介绍过“西门外马家店”。1989年7月16日,王翁如在《今晚报》刊发《甲骨文与马家店胡同》一文,概述了当年王襄先生发现和购买甲骨的时间、地点、人物和经过。而文章后面段落里则出现了不一致的叙述。文章说:“马家店,那时还住许多由山东来津贩卖蟋蟀的,由张家口运来小百灵鸟的商人,使店门前熙攘,直到韦驮庙大街一带。”这段文字,开头说的是“马家店”,而后面所描述的却是画眉店。画眉店坐落于故物场大街1号院(南小道子85号),故物场大街及南小道子是与韦驮庙大街相连接的。显然,王翁如先生把马家店与画眉店混淆了。文章最后,还把马家店的最初名称 “元升店”错误地称为“元胜店”。所以,对马家店的解释就先后出现了四个名称:马家店、元胜店、元升店、画眉店。
1993年3月21日,《今晚报》发表了王翁如的文章《马家店胡同》。文章的开头说:“胡同坐落在西马路。”显然,这里强调的就是西马路马家店胡同的马家店。后面的文字更正了“元胜店”之讹,称“店的正名叫元升店。”虽然,这只是一字之差,说明该文在发表前对“西门外马家店”的地址做了进一步田野调查工作。
这两篇文章正是“一个马家店、两个地址”的由来。
2010年12月,天津有关媒体开辟了“寻找马家店”专栏,发表了一组文章,其中包括《马家店遗址调查报告》(简称《报告》)一文。在《报告》中,明确提出了关于 “马家店遗址”的两种说法:“铃铛阁南小道子说”和“西马路马家店胡同说”。最后做出的结论是“铃铛阁南小道子说”被肯定,“西马路马家店胡同说”被否定。
2024年2月12日,笔者有幸与原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罗澍伟先生谈及“马家店”。罗先生转述:当年,王襄先生的哲嗣王翁如曾经与之谈及“一个马家店、两个地址”的问题。王翁如先生说,古董商人范寿轩不可能住在画眉店(故物场大街1号院、即南小道子85号),画眉店是一个大车店,其客房是大通炕,范寿轩携带着甲骨等文物,首先考虑到的是这些甲骨以及其他古董古物的安全问题。他怎么会住在那样一个人员复杂、环境混乱的大通炕的大车店呢?王翁如先生还说,范寿轩虽然是个古董商人,但他也是一个具备一定文物专业知识的文化人。他怎么会与那些人挤在大通炕上同榻而眠呢?王翁如先生最后强调说,古董商人范寿轩寓住的西门外马家店,肯定是离天津城很近的马家店胡同的马家店。
真址:
“马家店胡同”
笔者以历史文献为依据,从王襄先生笔下的“西门外马家店”一文中,提取了三个关键词:“西门外”“马家店”“店甚简陋”,作为寻找、考证、确认“西门外马家店”的三个要素,搜集了大量文献进行比较研究。结果发现,西马路马家店胡同的马家店完全符合三个要素的考核。
2024年11月4日,笔者查阅了1945年1月15日的天津市旅店业同业公会《关于报送天津市旅店名册致市政府社会局呈(附名册)》档案资料。查阅到了《天津市旅店业同业公会会员名册》(以下简称《名册》)。
《名册》,刻版油印,右起竖排,凡44页(并无页码),每页10、11行不等(并无序号),共计450家旅店。名册登记内容包括:旅馆名称、经理姓名、年龄、籍贯、住址、电话号码、备考,等项目。《名册》第17页记载:元胜店、马向宸、天津、南小道子等字。
前面谈到,王翁如先生在三篇文章中,对“一个马家店、两个地址”,依次给出了四个名称,即:“马家店”“元胜店”“元升店”“画眉店”。笔者最初只觉得王翁如先生把马家店给张冠李戴了,有了新证据后发现,事情并不是张冠李戴这么简单。王翁如先生的三篇文章极力主张“马家店胡同的马家店”,才是王襄先生笔下的“西门外马家店”,并且知道马家店的初名叫元升店;然而,王翁如先生少年时代曾经去过画眉店,画眉店的原名叫元胜店。因为记忆模糊,把两个店名相互混淆了,因此写出了“一个马家店、两个地址”的文章。
“元胜店”是铃铛阁南小道子“画眉店”的原名。
通览《名册》,共计450家旅店,难能可贵的是仅有一家旅店坐落在南小道子,这家旅店就是元胜店,民间俗称“画眉店”。
“马向宸”是元胜店的经理。在民间,也把元胜店称之为“马蛐店”“马鸡店”“马记店”。
“南小道子”就是“铃铛阁南小道子”。
抗战胜利后,元胜店改名为胜利旅馆。新中国成立后,元胜店改名为民利旅馆。
虽然,元胜店几经沿革,名称繁多,但它并没有“马家店”之称谓;所以,它不符合历史文献“西门外马家店”的记载。同理可证,关于“马家店遗址”两种说法之一的“铃铛阁南小道子说”是不能成立的。
“元升店”是西马路马家店胡同“马家店”的初名。
清代道光年间,西北角清真南大寺社区居民马升,在天津城西门外以北,开设旅店一处,旅店坐西朝东,面向天津城,旅店初名为“元升店”,民间俗称“马升店”;马升去世后,马家后人继承祖业,遂改称为“马家店”。
随着社区聚居人口增多,在马家店东面与天津城之间形成了一条较宽的南北走向的街道,称之为“二道街”;在马家店南侧形成了一条较窄的东西走向胡同,因马家店而得名,称之为“马家店胡同”。
这个坐落于“西马路马家店胡同”的马家店,“从方位上看,恰好在“西门外”,完全符合王襄的记载,这才是甲骨文发现的真实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