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的桃花开得最是自在。野桃枝干虬曲，花朵却精神，东一簇西一簇，全无章法，反倒显出勃勃生机。农人从树下经过，并不特意观赏，仍会被那花色映得面色红润起来。偶有花瓣落在肩头，也不拂去，任由它跟着走一段路。
桃花命短，开不上十日，一场春雨，便纷纷离枝。初时还是一片两片地落，后来竟如红雪纷飞，铺得满地锦绣。这时候的桃花最是动人，也最是凄艳，似将全部精气神都倾注在这最后的绽放和飞舞。黛玉葬花，未免小题大做；桃花何曾在意落在何处，它只管开时尽情地开，落时痛快地落，哪有这许多愁绪。
乡下的桃园里，看花人来了又去，年复一年，在花开花落间老了容颜。少年时看桃红是欢欣，中年看时便掺了怅惘，及至暮年，恐怕只剩一声叹息。花还是那花，变的只是人心。崔护的“桃花依旧笑春风”，说的何尝不是这种无奈。
我居住的小城如今也遍植桃树。公园里，街道旁，一到三月便红云缭绕。上班族匆匆走过，偶尔抬眼，会被那明媚晃得心头一暖。只是不知有几人会停下脚步，细看一朵桃花的模样。现代人的眼中，难有余暇容纳这转瞬即逝的美丽。
今年清明回乡，我见过一棵老桃，生在一所荒废的院落里。无人照料，反倒长得高大、肆意，花朵也格外硕大鲜艳。想来是拼了全力在生长，不为取悦谁，只是顺从生命的本能。这样的桃花，我感觉开的才最是纯粹。
春风又起，花瓣如雨。有的落在泥土里，有的飘向远方。桃树并不挽留，只是静静地，等待来年。或许它知道，只要根还在，春天总会回来。而看花的人，他们的春天，又能再来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