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觉得深圳留下来的那些水井有点小意思。一天,我打电话给一个寻觅乡愁的朋友说,我这里有几眼井,蛮有味道的,你来写写。
他没来,但写了。他写的别的地方的井——除“我这里”外,别的地方也有很多井。他写得不错,文字里一股愁,像筷尖儿挑起的醇酒的细细的丝。
“我这里”,指桥南。桥南的城中村有好几眼井。有些覆了铁网畀,瞄一眼,青幽幽的。脊背都发凉。有两口还在用,一些妇女汲水上来,在边上洗衣服。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老年妇女用木棒捶打衣服,“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那个味,就缺了诵柳三变的词和说蔡中郎的是非。
叶梦得夸柳三变:凡有水井处,皆能诵柳词。重点是,这话不是苏杭那些富庶地传的,是去西夏作外交官的人回来说的。
蔡中郎的典来自陆放翁的诗:“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蔡中郎是蔡邕,蔡文姬的爹。这是桩有名的历史错案,不知道老蔡得罪了谁,后人编派他是另一个陈世美。陈世美让包公铡了,老蔡让雷公击了。
自宋元至明清,蔡中郎和陈世美,成为那时水井边的热词。
说回深圳留下来的那些水井。依我的意思,不唱柳三变的流行歌曲了,不讲蔡中郎烂道德了,乡愁的事那朋友言尽了,要不要填了算了?真个要保存点当年农耕的式样,留一眼两眼作个代表,多了,形如身形窈窕的女孩脸上的雀斑,虽系父母之授,总是白璧之瑕,点了,更能嫁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