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冬日之天气,与北省他地比较,不得谓为寒冷,以近海故也。津地虽亦朔方,然寒期甚短,凝冰而不积雪,故雪上游戏可称全无,自古以来,无冬日户外游戏之创制,惟冻冰之处,严寒时期中略有游戏,若冰排一物,劳力者称之挽之,非人人可借以运动者也。
据1884年张焘《津门杂记》记载:“冰床又名拖床,俗呼冰排子,其形如床,可容三四人,高仅半尺余。上铺草帘,底嵌铁条,取其滑而利行。人坐其上,一人支篙撑之,驰骤甚速,每到天寒水冻,冰排盛行,往来密如梭织,四通八达,攸往咸宜。撑排者例备皮袄一袭,无客则自衣御寒,有客则奉客铺垫。随地雇坐,价甚廉。如去一二十里之遥,所费不过京蚨十文而已,贫民食力于风天雪地中如此。”
冰排形如床而矮,一人立后,手持长杆,端有尖铁如矛,以之刺冰,则冰排自能前进,其行颇速。后来被发展成一种交通工具,上铺皮褥,可容纳二至三人,有靠背,倚坐其上甚舒服,苦力虽殊费力,然乘者顶风冒雪,自然会冷不可耐,盖身体不活动之故。
冰上运动在我国自古就有,但那时只能称为冰嬉或打出溜而已。天津正规的冰上运动,是早年外国水手带进来的,华人称之为跑冰或跑凌。1884年张焘在《津门杂记》一书中记载冰鞋的式样和滑冰之妙:“有所谓跑凌鞋者,履下包以滑铁,游行冰上为戏,两足如飞,缓疾自然,纵横如意,不致倾跌,寓津洋人亦乐为之,借以舒畅气血,甚妙。”
由于冬季海河封冻,大多数商船和兵舰都离开了,仅留下一两条船在租界附近“守冻”,以应付突发事件和蜂起的盗贼。无聊的船员们为了躲避“不许饮酒”的戒令,通常会到租界以外的小酒馆去饮酒。地方教会为了使水手们不去酒馆,特组织了戒酒会、茶会及其他娱乐项目安抚他们,并在海大道殉道公会附近修建了一座戒酒楼。但戒酒楼是会员制,一些水兵拒绝付费,就到附近坑塘里滑冰,有的甚至在海河冰面上游戏。管理者称这些船员买得起冰鞋,那么就能出钱使用戒酒楼。因此激怒了格罗勒号船员,他们在一次集会时,骑在驴背上从戒酒楼前疾驶而过,并把冰鞋系在驴脖子上,嘲弄地喊着叫着表示抗议。
天津冰上运动的兴起
在欧美像速滑一类的体育运动,极少在自然冰面上进行,因为天然冰面存在裂缝,极易导致运动员受伤。天津最早出现的“室内”滑冰场,是1902年美国兵利用操场泼水结冰,雇佣当地棚铺用杉篙、苇席搭设的大棚作为滑冰场使用。
从1906年开始,京津地区基督教青年会和美军经常进行埠际冰球比赛,采用主客场7战4胜制。三义庄美国兵营建成后,他们继续在院里搭棚,成为冬季体育运动和娱乐不可或缺的项目。
1919年,芬顿捐赠了一座银杯,称为“芬顿埠际杯”。天津连续三届获得冠军,1921年天津永久性夺得了这座奖杯,于是就用这座奖杯,作为天津冰球俱乐部流动奖杯,用于奖给获胜的本埠球队。平津埠际冰球赛自1922年举办,一共举办了十六年,在此期间平方除胜1927、1931、1936三次外,其余胜利均由津方获得。
当时的英租界“滑冰俱乐部”,也在红墙道球场内网球场搭设了席棚,作为滑冰场使用。由于造价低廉,用水连续浇就可以形成,再加上冰面光滑,后期的维护和管理费用也不多,到了上世纪20年代,在英租界“外国人滑冰游艺会”的推动下,冬季滑冰逐年火爆,场地建设也开始在天津普及。
英球场季票甚昂,单人收费十五元,平时售票每次一元,亦不算高。然冰场平滑,勤于修理,棚内无风,交通便利,每天下午3点半至5点还有乐队演奏,非室外滑冰场所可以比。故人咸趋之,华人到此游玩者甚多。
1927年英国球场大棚因大雪压塌棚柱,因而暂停,并将原计划举行的比赛也转移到俄国花园露天冰场举行。后来用坚固的钢铁框架代替杉篙,一直使用了很多年。
“英国球场之溜冰场,每年均有,名为溜冰俱乐部,会员随到随收,为临时性质,非会员不得入场,然亦如此云云而已,苟纳洋一元,亦可溜一次也。阖家季票二十五元,单人十五,小儿五元,十二岁以下只三元,星期票系专为津门过客而设,每人三元。其冰场有铁架席棚掩盖,可避风日,故收费特贵耳。津门华人喜溜冰者甚少,除南开方面外,老幼男女合计约不满三十人,冰场上所见,寥若晨星,其中以粤人梁炎卿之几位女公子之技术最为娴熟可观,当其往来舞蹈冰上之际,大有翩翩若鸬,宛若游龙之势,盖津门体育界中之佼佼者也。”
据王恩盛回忆,他十四五岁(1934年)的时候,因为看了一个滑冰的美国电影,所以就买了双轱辘鞋在马路上滑开了,后来就在英租界体育场那儿滑,当时体育场里搭了个滑冰的冰棚,那时一般都是富有的人家来滑这个,太太、小姐啊什么的,在那儿滑,还配音乐。
一个大棚方圆有半个民园体育场那么大,当时那个体育场的名字叫英国足球场,是在英国租界地。冰场是人工泼的,不按时间,要是滑两个小时就把人累死了。冰鞋在商店、委托店里有卖的,都是外国进口的。
1927年特三区俄国花园,由旧俄人塞雷布伦尼科夫(a·j·serebrennikoff)利用湖面建成一露天冰场,价格较英国球场便宜一半,且面积亦甚广,较之在棚内游戏适宜。而大雪之后园中景色清旷,残雪皑皑,疎林漠漠,风物幽静。中外男妇以利刃缚革履刺冰而行,在冰上作惊鸿游龙之舞。颇极裙屐纷纶之乐。惟地处偏僻,从英租界至俄国花园,须登舟渡至隔岸入园,河中冰块澌澌,小舟刺冰块而行,所以华人多不前往。再加上无棚遮盖,大风之日不宜,晚间没有电灯,更不能游戏。
自1927年冬天意租界开办滑冰场后,日本居留民团亦在宫岛街开设了一个滑冰场。之后南开大学、南开中学、中日中学、法国营盘、英国俱乐部、公共体育场、北宁公园等也分别开设了滑冰场,到1937年,天津的冰上运动场达到三十多处,天津冰上运动达到一个顶峰。
天津公共体育场滑冰场长150尺,宽90尺,内分表演场、跑场、学习场三部,开幕日为优待各界人士起见概不收票。
1929年冬天,一场大雪之后,天气骤寒,河水结冻,正是练习滑冰之大好时光。“南开及日本、英商等滑冰场,均已相继开幕,专待各界士女,前往一显身手。日本滑冰场,布置尤觉壮丽美观,夜间灯火辉煌,照耀一如白昼。日人每日前往游戏者,颇不乏人。国人素不善此道,且以所费过多,除少数贵族及学生外,对此发生兴趣者甚少。”
英租界马场道乡谊俱乐部,是由英工部局赛马会投资兴建的,专为租界内英国侨民娱乐设施,原则上只招待西人,华人一律不准入内,并且采用会员制,只限会员及其家属加入。其中心为古典式建筑,南部有一中式园林,内有一大面积的湖泊,周边十分幽静,游人罕至,树丛内燕语莺声不断,称为燕园。每逢冬季候鸟南迁,湖水结冰平滑如镜,为一天然优质滑冰场,俱乐部提供坐椅等设施,英法租界居民其乐融融,拖家带口倾巢出动前来滑冰,一时间溜者麋集。亦有组织冰球练习和冰壶比赛者。
外国人使用的冰上快艇
有一年夏天,天津附近普遍降雨,洪水泛滥形成很大水面。到了冬季乡村整个水面都结了冰,于是外国侨民就在冰上玩儿起了快艇。之后几乎每个冬季都有一大队这样的快艇,在10英里长的赛道上竞逐。“这些快艇在大风里能在15分钟至18分钟跑完全程”。据记载,中国官员们在沿着马场道散步时,经常停下来以相当惊奇的目光,观看这些飞速滑动的快艇。
1883年英国《伦敦新闻画报》刊登了一幅题为《冬日停靠在天津的外国战舰》的铜版画,这幅速写是一位到中国旅行的英国画师根据1880年冬天在天津的见闻绘制的。画面中三艘战舰自左至右分别来自德国、英国和美国,有两人正背着大捆的稻草走向战舰,由于天气寒冷,这些战舰需要中国苦力运送稻草保护甲板。冰河之上有冰床来往,有的在运送乘客,有的在运送货物。冰面上不乏滑冰的人,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有双人滑也有单人滑,有滑得灵活自如的也有初学摔倒的。这幅速写是晚清时期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冲突与融合的写照,包含着现代滑冰运动在中国起源的不少信息。
外国人在天津的冬季体育活动除了冰上划艇和滑冰外,还有冰球、冰壶、冰上驰马、冰上距离赛和花样表演,以及各种趣味比赛和化装溜冰等,多种多样,林林总总,不胜枚举。“风气所尚,男女趋之,休假之日山谷间之银世界,诚以冬日空气清新,益人实甚,锻炼强健之体质,此其时也。”
1894年考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的王恩溥在《谈谈六十三年前的体育活动》时说:“我在水师学堂读书那时候,已经开始有了外来的体育活动。”作为校内正式体育课程“还有游泳、滑冰、平台、木马、单双杆及爬山运动。”当时在冬季每周有两次滑冰课,是学生们最为喜好的体育课之一,在德国教官的指导下,通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同学们逐渐掌握了溜冰技巧。几次课之后,有的同学就能够在冰上“飞来飞去”了。
曾在天津《华北商业》《华北明星报》《京津泰晤士报》中担任编辑和记者的雷穆森(Otto Durham Rasmussen)是一位冰球爱好者,他在《天津插图本史纲》一书中记载了天津早期冰球运动发展的情况:“1905年英租界天津冰球俱乐部,在宝士徒道靠近土围墙(营口道南京路口)那头一个结冰的池塘上,举行了第一次认真的比赛,一小时才结束半场比赛,比分1:0。表现突出的球员有布昌、瓦姆斯莱、钱德勒、韩特、舒尔茨与乔利。”
1906年10月,美国加州的一位热爱旅游的布什小姐到中国游历,住在美国领事馆,她在圣诞节那天写给家人的一封信中说,天津的天气寒冷,但她非常喜欢。她在这里学习滑冰,并发现这是一项极好的运动。
天津冰上运动的展开
天津的冬季冰上运动分为两类,一类是属于娱乐和观赏性的,一类是属于技巧和竞赛性的。
娱乐和观赏性为广大溜冰者所喜闻乐见,每年各大冰场争相举办化装溜冰会,溜冰场上男女老少齐上阵,服装各异,无奇不有,一时成各大报纸关注和街头巷陌谈论热点。尤其是有组织的冰上运动会,在开始或结束时,也利用化装表演将会场气氛推至极点。
在天津历年比较有影响的溜冰大会,有1928年和1931年在南开大学莲池冰场进行的化装溜冰大会,有1931年至1933年在英球场冰场举行的西人溜冰会,有1932年至1942年在北宁公园举行的历届溜冰比赛,还有1936年在市立公共体育场举行的溜冰会,1937年特一区陶园冰场举行的化装溜冰会。
1931年2月中旬的一天午后,风冷如刀,飞雪如棉,大公报主办在南开大学溜冰场举行的化装溜冰会,风雪无阻,照常开演。在马蹄湖中,有五六十位红男绿女“奇形怪状”地溜;在岸上,也有一二百老老少少“伸头瞪眼”地看,在群首攒动之上还有一位满身是雪、其冷如冰的铜人在冰心中瞭望,那便是秀山堂的捐资者李纯。
《北洋画报》记者现场报道说:“场子是现成冻好了的,不用布置,不过大雪正浓,犹之玻璃上尘土太厚,不能不稍擦擦,冰上一堆堆的雪,正像镜台上一撮撮的粉。某君说道:‘溜冰是要这样天溜,出着大毒的太阳有嘛意思。’想到化装而穿衣服少的先生小姐们,觉得此论有‘看火的不怕火大’之感。”
溜冰会开始前,曹谷冰首先讲话,无非就是溜之利益,溜之方法,溜之希望,溜之然与所以然。讲完之后溜冰会正式开始,场上顿时出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溜冰者。其中有校长张伯苓的四公子张锡祜,他化装的时装女郎,身长丈二,腿高如鹤,像一个十足“摩登大娘儿们”(记者言),让人忍俊不禁;还有韩籍学生金桢弼化装的卖烧饼小贩,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身穿打着补丁的旧式布袍;吴调卿家的大小姐吴佩球穿一身黑,上画骷髅;而小妹吴佩珉全身朱红,好不漂亮。人群中有把报纸剪了套在衣外,也有打“西方接引”幡披麻戴孝的,还有人化装成卓别林等奇奇怪怪各种样子。
现场观众大多是报社的工作人员,也有不少名人和各报记者、摄影师等。化装溜冰会结束后,前大总统的长女公子黎绍芬为优胜者发奖。
1932年北宁公园冰场化装溜冰大会,入场口扎有彩楼一座,两旁为参观处,冰场分两开,间中为一大道,第一冰场居左方,作表演之用;右方为第二冰场,作滑行之用。由牌坊循大道过冰场至北端有给奖室,两侧为军乐队、裁判处,再北为招待室及男子更衣室与女子更衣室,冰场周围悬有万国旗,异常美观。来宾接待室设于园之中央,四围有土丘数座,植柏成林,参差疏落。体育会还备有大宗食品,作招待各校参加职员之用。参加团体计有北洋大学、天津中学、树人中学、扶轮中学、南开中学、南开大学、中西女学、新学书院、法商学院、青年会、女子师范、汇文中学等十余校。报名参赛者约一百五十名,到场观众亦围满池畔。
大会首由会长致开会辞,全体来宾脱帽致哀五分钟,对于上海事变以及御寇赴死的同胞表示哀忱;继述此番举行溜冰会正值国难方殷,不过提倡天然运动之所以体育救国。溜冰大会化装队里,最招人注意的是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男子,着一身麻布的袍,头上挂着一长条粉布,上面写着“不孝民众等保国不力祸延国土,东三省痛于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亥时惨遭沦亡,叨在同胞哀此讣闻,孤哀子东北民众一分子。”泣血稽颡,胸前也挂着一块布,写着“闻惠恳辞如蒙抵制仇货,义勇军等工作尤所祈祷。”发人深省。
1937年特一区陶园冰场举行化装溜冰会,参加化装溜冰者约三十人,女子组许雪君风头最健,化装成印度美女行止曼妗,衣衫飘摇,引得全场注目。杨艳翠饰葡萄仙子,舞衣秀丽,婀娜多姿,亦为上选。男子组有扮成孙悟空者,大舞金箍棒,走十万八千里,弄得全身冰雪,博得观众一笑。还有饰演《打渔杀家》父子二人,肖恩居前,桂英在后,前者善溜行走如飞,后者因初学欲跌不得,只得大呼慢点慢点,说声未了来个仰面朝天。还有一群人假作冰场结婚,一时来宾不知,咸以为实有其事,群起看新娘。然新娘怕羞,失足几扑,摇摇欲坠,引得新郎大惊。
其他半娱乐性体育项目,如拾番薯竞走、托鸭蛋竞走、吃面包竞走、觅偶竞走、抽签竞走、托球竞走、打球竞走、推行竞走、单足竞走、百足竞走、抽签竞走、计算竞走、障碍物竞走、坐椅竞赛、提灯游兴、化装赛跑及不着冰鞋冰球表演等。
竞赛项目分距离(速滑)赛和冰球比赛。在天津早年有两支速滑队,分别是晶莹冰上距离队和墨艾冰上距离队,他们除参加各项体育赛事外,还进行两队之间及平津之间的友谊对抗赛。天津运动员代表河北省参加第十九届华北冰上表演大会,获得多项第一并打破纪录。
天津冬季冰上运动最激烈、最精彩要数冰球比赛。冰球为集体比赛项目,除队员要有良好体质、宽阔视野外,还要有精湛的技艺和战术配合,更要有一种顽强进取的精神。冰球是西方人热衷的冬季体育运动,在天津驻扎的外国军队和侨民中广泛流行,他们组成各种不同的运动队,之间进行比赛和交流,并由天津西人会组织联赛,获胜者获得殊荣和奖杯。且集合各队之精英与外埠代表队进行友谊对抗赛。
在英球场冰场,每年都要组织万国冰球赛,参赛者主要有西商甲、乙两队,以及俄、德、美、英、日、意等队,唯国人方面开始着手组织较晚,士人亦极少注意。自1926年起,天津西人每年都要与北平代表队进行平津埠际冰球赛。从1934年起与哈尔滨代表队进行津哈埠际冰球赛。
吾津华人组织冰球队首推南开,经常与各队进行交流比赛。随后各校亦积极组织,善为练习,成绩猛进,与外人角逐于溜冰场上,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冰球运动员。1935年中华队自第一战负于俄侨队后,声势反大振,再战比突,竟以二十一与三之比大胜。夷戈队闻讯未战而退。会师英校,又以十七比三告捷。对日本令兵,以空前之佳妙表演以三比零奏凯,最后一战胜西商获得本年度万国冰球赛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