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某君在文章中谈到黄先生称自己有一种“快乐精神”“好玩精神”……“好玩”居然成为一种精神,可见“玩”在黄先生那里的地位和分量。
本人自1958—1963年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我班十八名学子与黄先生一起“玩”过,对其“好玩精神”的体验可谓充而又足!
黄先生教学与创作,皆有“玩”的影子。例如,铁笼中一只活蹦乱跳的小松鼠随先生上课堂;例如一位身着苗装的黄先生的亲戚客串“模特”,我们在画,先生则与她拉家常说笑话;再如,班里某同学长相滑稽,先生便将他纳入被大黑熊追赶的木刻……
黄先生的教学和创作看似是玩,实际上是形“玩”实干。他在玩的过程中把工作干完了。
黄先生不仅爱玩,而且会玩。先生用竹片宣纸扎糊成各色动物形象的灯笼悬挂于屋顶。他将不起眼的竹根略施刀斧,便造出许多奇形怪状的烟斗。再比如,墙上一排排钉子,上面悬着钥匙、小刀、剪子等,有的直立,有的蜷曲,有的合抱,顽皮可爱得让人想起先生画里的小猴子、小松鼠、小蘑菇。
向黄先生学画,要学会玩才行啊!下面说说黄先生的另一种玩——走出去玩。
一次春假,黄先生带我们到郊外野游。先生打点好帐篷、锅、勺子、油、盐、辣酱、手电筒、火柴——还有一支猎枪,那是为不怀好意的野兽准备的。
天不太亮,我们已等候在先生家窗前。只见窗户打开,头戴皮帽身穿猎服的黄先生跳出来,和夫人道声“再见!”黄先生的夫人朝我们招招手,我们对师母说:“请等我们的好消息吧!”黄先生转身背起行囊,昂首挺胸,迈开大步带我们上路了,俨然要去干一件大事。“本来嘛,玩是人生一桩大事,窝窝囊囊成什么样子?”黄先生这么说。
野游自然要走路。黄先生领着我们哼哼歌曲,说说笑话,吹吹口哨,让人没空儿去想累。走着走着,黄先生头一转,似乎发现了什么,端起枪钻进路边的树林。过了一会儿,黄先生从林子那头钻出来,帽子上插着根羽毛,得意洋洋地讲着刚才发生的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至于那故事是先生的即兴创作还是句句当真,谁也不在意。前面出现一座陵墓,四周长满荒草。先生领着我们凑过去,摸摸这墙,推推那门,找找有没有可供考证的文字什么的——结果没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那就继续往前走吧。就这样,半天工夫几十里地出去了,竟不觉得累。
到了晚上,在哪里过夜?黄先生在一条溪水边的沙石滩上画了个圈,指挥大家拴好帐篷,捡几块石头架起锅灶。他拿出带的食物,又动员大家挖些野菜——野游就得有野味才对。晚餐后,我们站在帐篷外面看看四周,山上草木已转绿,叫不出名的花儿朵朵争芳斗艳。月亮爬出山顶挂在当空。潺潺的溪水哗哗作响。淳朴、真诚、坦荡、和谐。谁若是不想睡,就到帐外仰望碧空,俯看流水,心胸肯定顿觉开阔。诸葛亮要靠山近水安营扎寨,为的是打仗;黄先生领我们靠山近水,则是让我们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在家里,往沙发里一埋,一杯茶水,一本杂志,或者走走棋,聊聊天,固然是休息。但是,这样的时间往后有的是。趁身体健壮,腿脚硬朗,何不多到外面玩玩逛逛,多享受一些造物主的馈赠呢!所以黄先生是不赞成在家坐着才叫休息。当有位老教授听说我们要去野游,说:“好容易有几天假,还不在家好好休息休息!”黄先生只是笑笑。
喜欢玩,会玩,玩得得当,玩得不俗,玩出学问,再加上“玩”中干,干中“玩”,玩得日子多姿多彩,玩得生命饱满充实。我认为,这就是黄先生的“好玩精神”。
黄先生一天到晚事情不少,除了上课、开会,还要接待朋友,参加社会活动,完成创作,等等。要把这一切做得那么轻松,那么游刃有余,想想看,没有“好玩精神”怎么行!
得知北京画院和南京书画院金陵美术馆正在为黄先生举办百岁版画艺术展,我在此祝展出成功,并愿黄先生的“好玩精神”能感染激励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