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物渐次褪去都市的喧嚣,道路朝着老家信阳光山的方向延伸。冬日的阳光透过薄雾,滤出一层柔和的光晕,洒在熟悉的故乡道路上,枯树枝丫间漏下细碎的光斑,清寒中裹着归乡的暖意,这份暖意,一半是对家的牵挂,另一半则是对恩师的惦念。此次回乡,一是接老母亲回洛阳过冬,因为位于淮河以南的老家冬季不集中供暖;二是赴一场多年未改的约定——无论行程多紧,归乡时总要去看望占仲勤老师,那位我在光山二高求学时,照亮我青春岁月的高中语文老师。
占老师搬新家后我只去过一次,如今对占老师家的具体位置已记得不那么准确。因为老师的手机始终打不通,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我竟寻不到准确的楼栋。北风卷着枯叶掠过肩头,焦灼像寒流般蔓延。万一今天见不到老师,这份跨越迢迢数百公里的惦念又要多添几分遗憾。好在情急之下我想起了一位如今在当地任教的同窗,几番电话沟通,终于觅得了老师的家门。
轻轻叩门,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开门的瞬间,一股混着茶香的暖意扑面而来。七十一岁的占老师精神矍铄,身形依然康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岁月的温和。因电话未接通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下。眼前的恩师,依旧是记忆中那般亲切,唯有鬓边新增的华发,默默诉说着岁月的流转,却更显师恩的绵长。
望着占老师温和的面容,那些沉淀在青春岁月里的记忆,再度变得鲜活起来。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暖细节,清晰得如同昨日。上高中时,占老师对我格外关照。只要上午第四节没课,他便会在教师小食堂买好饭菜,保温桶里的热气在宿舍窗玻璃上凝起水珠,他就坐在书桌旁,静静等我下课。那时的我,捧着饭盒的手是暖的,心里更是暖的,这份超越师生的关怀,是师恩最质朴的模样,像冬日的炭火,焐热了那段求学的时光。
冬日的夜晚格外寒冷,晚自习后校园一片静寂,只有路灯在寒风中投下昏黄的光。我总会裹紧单薄的外套奔向占老师的宿舍,推开门,一盆热乎乎的泡脚水已经备好,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窗玻璃,将冷意彻底隔绝在外。我们同床而眠,他身体的温度透过被褥传来,暖意瞬间包裹全身。躺在被窝里,占老师便开始给我讲唐诗宋词的韵味,讲朱自清《背影》里穿过铁道的蹒跚,讲《荷塘月色》中淡淡的哀愁与喜悦,讲冰心《小橘灯》里的简陋与温暖,讲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里硝烟中的赤诚。他还耐心教我如何遣词造句,教我怎样在文字里安放情感,那些话语如春雨般滋润着我灵魂里贫瘠的文学土壤,在寒夜里生长出温暖的力量。正是这份浸润着师恩的文学启蒙与关怀,让我在困顿中始终对生活保持着热爱与憧憬。
更难得的是,占老师对我做人的教诲,填补了我成长中父爱的空缺。父亲在我上大学时离世,是占老师继续用一言一行为我指引人生的方向。从走出校门踏上工作岗位,每一次岗位调整,无论是电话里反复的叮嘱,还是回家探望时灯下的促膝长谈,他总会认真告诫我:“凡事依法依规依程序、用心用情用智慧,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立足岗位多做实事好事;做任何事都要对组织对群众对家人对自己负责任……”他讲课时的工整板书、批改作业细密的红笔痕迹、寒夜里递来的暖手热茶,都在无声地教我如何做一个正直、廉洁的人。他是良师,用知识启迪我;更像慈父,用品格滋养我,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始终保持清醒与坚定。
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茶几上的毛尖茶冒着袅袅热气,清香弥漫在整个屋子中。老师细问我的工作与生活,目光依旧那般专注,仿佛还在审视当年我作业本上的字迹。他叮嘱我照顾好母亲,也照顾好自己,话语朴实却满含关切。时间流淌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重逢的珍视,生怕离别来得太早,辜负了这满室的温情与绵长的师恩。
单元楼前,阳光恰好穿透云层,金色的光线洒在肩头,我们特意合影留念。镜头里他的笑容温和依旧,这张照片不仅能让我下次顺利寻到家门,更能在今后思念涌起时,让我随时看到他熟悉又可敬的身影,捧举这份如暖阳般的师恩。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后视镜里,占老师的身影渐渐变小,却始终伫立在原地,像一尊温暖的雕像。冬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这暖冬的景致融为一体。这份师恩,照亮了我人生的道路,从青春年少到步入中年,从懵懂无知到肩负责任,占老师的关怀与教诲始终如影随形。无论走多远,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这份温情永远明亮温暖,伴随着我在人生的旅途上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