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洛河水从我家窗下日夜东流,立于窗前,美丽的滨河风光尽收眼底:看春天万紫千红中的红男绿女,看夏日绿树浓荫下的舞姿蹁跹,看秋水浅滩中白鹤的亭亭玉立,看冬雪悄然把世界装扮得洁净如玉。而清晨,我经常潜入这诗画景色中——在一方花圃前习练太极拳。
春末的一个早晨,一位肩扛锄头、面含微笑的中年妇女从我身边走进花圃,俯下身子,挥舞锄头,“嚓——嚓——”地刨起来。
这花圃如宝地似的,冬去春来,总有人来寻觅心仪之物:采白蒿的,挖黄花苗的,掐荠荠菜的,薅马齿苋的,盛夏之夜掌着电灯、摩肩接踵摸知了猴的,而这位妇女的劳动姿态却异于他人。
她,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依然如此。
我心生好奇,一问,是游园的除草工人。仔细看去,她刨挖的是令农民头痛的莎草。
莎草的繁殖力很强,比线细的根扎得很深,稍一疏忽,莎草就会把田地罩得密不透风,若不经三犁四耙和深挖细捡,是难以根除的。
这方月牙形、有半亩大的花圃,种着像小葱一样开白花的多年生植物,这些年,因不能深翻,莎草便裹着其他野草一同疯长。去年,让那个除草的男工人吃尽了苦头,他虽整天蹲在地里忙活,可也没把它们拿下。秋天,不仅那白花开得稀疏,并且野草在花圃西边侵占出一块“B”形地盘。今年,这位女工人趁着莎草刚露头,便及早斩草除根。
天越来越热,各种野草争先恐后生长,除草任务越来越重。早晨,游园里还没人,她就开始劳动;太阳升高了,游园的人们纷纷散去,她在追着树荫除草;上午,树荫缩得很小,她戴顶帽子在太阳底下静静劳作。她那辛勤耐劳和不怕吃苦的状态,和我记忆中当年乡亲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情景无缝重合。
功夫不负有心人,暑气正盛时节,野草终于败下阵来,而“小葱”则雨后春笋般生出一根根嫩黄的新叶,由一小撮渐渐变成一大丛,旺盛地生长着。树上的知了高唱着,似乎在歌唱这除草战的胜利。
一次,我停下脚步,和正在劳动的她攀谈:“这下总算能歇歇了吧!”她擦了擦汗,说:“这小草不薅干净,很快就会打籽,明年还会长好多草!”听罢,我肃然起敬:多么爱岗敬业和科学负责的工作精神啊!
入秋,“小葱”开花了:花朵如小拇指肚般大小,六瓣,黄蕊。用手机里的识花君小程序一看:它叫葱莲。少了野草的袭扰和争肥,今年葱莲花呈爆发式开放,在远处看,那无数朵花儿像厚厚的冬雪覆盖着碧绿的麦苗,像一层轻盈的鹅毛落在青青的草地上;在近处看,这密密匝匝的花朵纯净无瑕,水灵灵的惹人喜爱;若总览花圃,它像一枚硕大的花朵:雪白的葱莲花是花瓣,而黄杨围成的绿植、艳红的月季花和紫色的牵牛花就是点睛的花蕊。
在我家窗前,经常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们前来徜徉赏花,有的蹲下身子,选取不同角度拍照;有的摆出婀娜造型,自拍打卡。其实,若连去年那“B”形草地一同欣赏,你就会读懂这片葱莲花的内涵:如若不是工人们辛勤劳动,那“B”形草地会不会得寸进尺而让葱莲花无地容身?如若我们日日不辍去剔除心灵上的杂草,那精神田地里的人生花朵不就会永开不败吗?
去年到今年,目睹葱莲花曲折的开放历程,我感到“静待花开”一词的局限和片面。其实,有的花是等不来的,需要人付出认真而踏实的劳动才能满园芬芳——葱莲花如此,明春满城的似锦繁花也是如此——今夏,持续干旱使不少花木经受着严峻的生死考验,而那些时日,市政工人们不辞辛苦,不分昼夜,冒着酷暑,悉心浇灌,用汗水孕育着明年那缤纷的春花。其实,还有被誉为“城市美容师”的广大环卫工人不嫌脏,不怕累,风里雨里,披星戴月,为着千家万户幸福之花的芬芳而默默奉献。
像这样,辛勤劳动的她和他们,不就是花的使者吗?而这些花,不就是因“动”而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