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黑板

张老师上课有个爱好，特爱提问人，他不提问那些抬头看黑板、把手举得老高的，如果谁是低头族，他一眼就能瞅见，他会大声说：“抬起头来，看黑板！”当你抬头的那一刻，他会敏锐地捕捉到你眼中的慌乱或是六神无主——没跑了，就是你了。

我就是那个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倒霉蛋，站起来时脑子一片空白，支吾半天，回答问题驴唇不对马嘴，引得全班哄堂大笑，我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张老师没有批评我的走神，而是挑一个手举老高的学生继续回答，回答自然清清楚楚，有理有据。

我走神是因为花花。花花是我家的狗，也是我那时唯一的朋友，花花丢了，不知是被谁吃了，还是被圈养了。“没了花花，我感到很孤独。”张老师从周记中看到这句话时，让我去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张老师递给我一本动物画册，上边的小动物活灵活现，呼之欲出，还有一只狗狗特像我的花花，那一刻我的眼睛亮了。“喜欢就送你了，亲人朋友走了，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怀念。”张老师语重心长地说，“还可以把我们的感情写成文字，让思念变成永恒。”

那一周的作文题目是《我喜欢的动物》，因为对花花的感情，多日的思念喷薄而出，我写得酣畅淋漓。张老师对我的这篇作文圈圈点点，还画了小星星，拿到课堂上当范文读。

张老师还从我的作文里读懂了我的孤独。那时，我刚从外地回到家乡，说一口普通话。村里的小伙伴都说我拿腔作势，笑话并孤立了我，害得我在同学们面前都不敢说话。

接下来，张老师的语文课上，他用蹩脚的地方普通话大声朗读课文，引来全班的哄堂大笑。张老师没有生气，而是用手势制止笑声说：“老师年龄大了，说不好普通话，但普通话是趋势，大家都要学着说，以后朗读课文都要用普通话。”然后点了我的名。有了老师的铺垫，我多少有了些底气，虽然还是紧张，但当我真正沉浸在优美的文字里，沉浸在自己的声音里，外界的一切便都与我无关了。最后一句读完，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老师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我身上。“抬起头来，看黑板！”张老师的一句话瞬间熄了掌声，同学们齐刷刷地看向老师，我也抬起头，挺了挺脊背。

我忽然觉得，那些因口音、因孤独埋下的自卑，好像正被这堂课的温暖慢慢熨平，原来抬头看黑板，不只是看知识，更是看向前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