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大别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当年全家人靠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小时候,我们兄弟三人穿着有补丁的衣服是家常便饭。粗布衣裳上,膝盖处的补丁磨得发亮,袖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常常是母亲在煤油灯下连夜缝补的——也正是这些在小山村里带着补丁的日子,让我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古都洛阳工作,日子渐渐宽裕,可节俭过日子的习惯一直没改。前阵子裤子左腿不小心烧了个洞,我没让缝补师傅简单贴块布盖住缝上,特意嘱咐用同色线细细织补。取裤子时一看,真让人感觉得劲极了,针脚藏在布纹里,不眯着眼瞧竟瞧不出半点儿缝补过的痕迹。我又多付了钱,让缝补师傅在右腿相对应处也织了块一样的“补丁”——旁人见了,倒夸这裤子别致,说左右两处像极了设计好的对称标识,没人识破这是修补的巧思产生的意外效果。
这让我又想起了更早的时候,那条我穿了十三年的秋裤。那年考上大学临去上学时,爸爸把一条秋裤放在我手中,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北方冬天冷。这条秋裤我只穿了一年,虽然是旧的,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出来,捎上吧。”就是这条秋裤,我穿了十三年,还亲手缝补了好几次:裤裆穿坏了就找块布垫上去用线缝住,膝盖处磨破了就衬块布缝上好像穿了护膝,裤脚磨破了就卷起边缀上几针……整条秋裤已洗得失去了原色,但只要冬天穿在身上,就感觉父亲的惦念都裹在了身上。后来媳妇趁我不注意把这条秋裤扔了,我当时真的遗憾了好几天,还跟她开玩笑:“这条秋裤陪伴我十三年,我本想留着当传家宝呢!”那时只当是玩笑话,如今看着女儿慢慢长大,倒觉得这份保留下来的节俭心,才是真要传下去的宝贝。
媳妇有件年轻时穿的米色旧风衣,款式还没过时,女儿翻出来套在身上,对着镜子优雅地转了几圈,眼睛亮晶晶的,喊道:“爸,妈……你们快看!还很合身呢!”此后那件风衣便成了她的喜爱衣物之一,出门时总仔细熨烫平整,袖口蹭到灰尘便立刻擦干净,比穿新衣服还上心。她还常跟我们说:“你们上班挣工资很辛苦,买新衣服又费钱,以后我就拾妈妈不穿的衣服啦,又好看还给家里省钱。”
听着女儿这话,我的眼前总浮现大别山下小山村的清晨:母亲坐在门槛上缝补衣裳,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也想起离家时父亲给我塞秋裤的模样,指尖带着山里的微凉……原来不用刻意说教,从山里带来的节俭与惦念,早顺着日子的纹路,悄悄种进了女儿的心里。现在商场里的衣服琳琅满目,可补丁里藏着的,是山里岁月的踏实;旧秋裤裹着的,是父亲沉甸甸的牵挂;旧风衣载着的,是女儿懂事的心意——这些都比崭新的衣物更珍贵。
此刻,那条有“对称标识”的裤子我正在穿着,女儿的风衣也常挂在衣架上。偶尔低头看见裤腿上的补丁,或是有时抬头瞧见女儿穿着旧风衣愉快进出的样子,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秋裤上的补丁、旧风衣的温度,从来不是寒酸的标记,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节俭、本分与牵挂,能顺着时光安安稳稳地传下去……这不正是我想要的“传家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