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买桃子,母亲说牙不行咬不动,我说买的时候硬,放冰箱里也硬,待吃的时候,拿出来搁外面放一放,就会软的。
过两天,母亲仍说都放皱巴了也不软,只好搁笼上蒸了蒸。
我奇怪,难道这桃和一般的桃不一样吗?在我的印象里,凡桃子都是一放即软的,只是放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我想着是母亲说的话有出入。不料,在早市上一问,方知道自己认知的局限性。桃子的确有脆桃和软桃之分。
遂买了两样试验,果然一放,脆仍是脆,软的由硬渐软,软乎乎的揭去皮,滴着汁儿,老人小孩吸溜着吃正合适。
由此,对桃子及有关桃子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留意周边的超市、早市、夜市,卖桃子的还真热闹。有的纸牌上写着“孟津送庄桃”“宜阳上观桃”,有的小黑板上写着“汝阳城关桃”“嵩县九皋桃”……还有没打出招牌,只写着“10元3斤,老甜,老是甜”。大凡不写桃子出处的,搭眼一看就知道卖家已在固定摊位卖熟了。买卖双方都知根知底的,也就略去了一道程序,只管买与卖就是了。
偶有生脸的买家,站着接了卖家殷勤递过来的桃片儿,边尝边说,挺甜,哪儿的啥桃?卖家答,白鹿的沙红或送庄的春蜜,或栾川蟠桃山的仙桃或九皋的寿星……然后,一笔交易就完成了。
宋代周师厚写有《洛阳花木记》一书,里面说光洛阳一地,桃树品种就有30多个。时光走了千余年,而今洛阳的桃树品种也不知翻了几多倍?
想起我的家乡,村南一路向北,临近伊河有个大果园。果园里植有一种桃树,桃树结的果子,桃皮青绿,微泛胭脂红晕,桃肉莹白,咬开甜脆多汁。桃顶尖尖的,稍微扭向一边,极像老鹰的嘴,大人们叫它“鹰嘴桃”。
“鹰嘴桃”,是家乡孩子们童年所向往的。大夏天,一个孩子倘若能吃到“鹰嘴桃”,尤其是坐在桃树下,看着蚂蚁爬在桃核上,醉酒似的跑来跑去,那么这个孩子就会变成一只快活的百灵鸟,到处唱个不停,成为伙伴们羡慕的对象。
我有幸吃到一个,是先啃那个“鹰嘴”的。大人们常说,桃尖儿是桃子最水灵的部位。
想想桃的一生,从她的母体——树木,到花朵,再到果实,都被人类所关注、所热爱,并赋予诗情与象征之意,也算“桃生”圆满了。
《诗经》里,一首《桃夭》写尽了桃花之艳,也映出了新娘之美;写尽了果实的繁盛,也映出了子孙的绕膝。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张志和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刘禹锡的《玄都观桃花》两首,桃花居然构成了故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更是把人引入了一个落英缤纷的尘世之外……
西王母的蟠桃会,神仙也垂涎。能吃到蟠桃,可与天地同寿。桃,寿也。在中国传统年画中,白眉白须、额头隆起的南极仙翁,也叫寿星。他一手拄杖,一手托桃,有“寿比南山”之意。
常听母亲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僵人。桃子可以补益气血、生津润肠。在水果中,桃子属性情温和型;在人群中,桃子犹如懂中庸之道的人。
汉语词汇里,一沾“桃”字就能构成特殊的意境与故事,让人浮想联翩:桃花运、桃花扇、桃李满天下、桃园三结义、桃木梳、桃木剑……还有《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
《山海经》里,有个“夸父逐日”的故事。夸父倒下的那一刻,他的手杖抛出去,化作了一片桃林。这一片桃林,当然不只是一片桃林,它饱含深意,暗示着生命的延续与精神的永生。
近些年。在春天,桃花灼灼之时,洛阳诗词学会总在“中原桃乡”——宜阳上观乡,举办“桃花诗会”。千余亩桃林,绯红的轻云向天边绵延,桃花与人面相映,诗情与桃花相融。在夏日,桃子压枝低之时,洛阳诗歌朗诵学会,总在嵩县九皋镇,举办“汉服蟠桃会”。
近些年。我走了许多地方,在云南的玉龙雪山,吃到了“雪桃”;在北京的昌平,吃到了“朵子蜜”……还见到了2斤重的“中华寿桃”,也见到了小如纽扣的蟠桃。
桃子、苹果、梨……都是离人间烟火最近,离诗和远方不远的果子。它们都是奉献的一族,它们捧出的,是大于花朵不知多少倍的浓情蜜意。
人间有它们,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