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叫石柱,因个高块儿大,人称大柱。进厂时,我们一个车间,他后来参了军,回来就当了保卫科长。去部队几年,本事就长这么快?
还真是。那年,厂里安装新设备,零件、配件、电缆……堆得到处都是。车间窗户,八面漏风,大柱还跟没事儿人似的,照旧点火熏蚊子,这在当时,叫灭蚊战役。厂长说,工作得分轻重。他龇着白牙笑着说:“您就放心吧。”晚上,他把熏蚊子的草堆,放在窗户下,说这一熏,明天安装工人能少好多疙瘩。熏完蚊子,他把草木灰摊在窗下,没了明火,方才离去。这工作,他做得极细致、认真。
第三天晚上,有个贼正在偷电缆,被他逮个正着。我说你真神了,是能掐会算咋的?他说:“我不管他来不来,我严阵以待。”我问你的“阵”在哪里?他说就是草木灰呀。我听了一头雾水。
他说:“车间的大铁门儿,他进不了,窗户是唯一的通道。我把草木灰铺在窗下,巡逻时,只需查看上面有没有脚印,就啥都明白了:从脚印的朝向、大小、深浅、步幅,便能知其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身高、体重、年龄、性别等等。”就算现场没抓着,草木灰很轻,会附着在他的鞋子和裤腿上,由此跟踪抓到他,那也如探囊取物。
厂里改革之初,最难改的是车队,人车在外,看不见摸不着,费用居高不下。队长换了几个,都无功而返,大柱主动请缨。我说你是神经错乱了吧,没事找麻烦。他说麻烦已经在那儿了,你没看见?我能没看见?我是不敢碰!
他去了后,一声不吭,和内勤查记录、分车型、算里程、核油耗……办公室的灯,常亮到深夜。三个月后,改革暂行办法出台。面对新办法,说啥的都有,他一一记录在册,跟车实地考察,有啥问题,就地解决。车队,最难控制的是易损小件的费用。用心,损耗就小;粗心,损耗就大。他经过测算后,实行费用承包。这在当时是很“出格”的,结果效果奇好,不但费用降下来了,车况也变好了。我说你这鬼主意,总是让人冷不防,咋想出来的?他说岳飞说过,“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兵法,同样有普适性。
如今,大柱已经退休。上午9点,他准会出现在小区的单杠下,引体向上、卷身上、立臂上,那动作真叫一个利索、规范、漂亮,谁见了都会说一句:“甭问,准当过兵。”都羡慕得不行不行的。最让大柱自豪的,是他的儿子现在也驻扎在西北边疆,还当了连长。一说起他儿子,他那老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说这小子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