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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9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洛阳日报

从稻田飞到荷塘

日期: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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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07版:洛浦       上一篇    下一篇

炎夏,风吹过来阵阵热浪。牵着孩子的手去公园荷塘玩儿,走在路上,像是掉进一缸热粥里。不远处,谁的手机传过来一首老歌:“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绿油油的稻田……”瞬间,热浪仿佛暂时褪去,我的思绪回到几十年前,大片的蜻蜓飞啊飞。

小时候,村里人都种水稻。夏天,一眼看过去,全是稻田,鼻子里吸进去的都是稻花香。傍晚,晚霞把天空烧成一片锦绣,成群的蜻蜓就在村庄和稻田周围,飞过来飞过去。

那时候的蜻蜓真多啊,一片一片,一群一群。它们不怕人,金黄淡红的身体,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就在我们的头顶身边飞过,似乎一抬手就可以抓到,但是,我们谁都没能用手抓到过。书上说,蜻蜓的复眼很厉害,能同时看到前后左右呢。

那天,我和孩子在公园的荷塘边玩到天黑,没看见一只蜻蜓。我牵着孩子往回走,跟孩子讲我小时候的蜻蜓:“真多啊,眼前身后都是。伸手去抓,却总是抓不到……”孩子没说话,他一定认为,妈妈又吹牛了!可是,我真的见过那么多那么多的蜻蜓啊!

我没再解释,只把脚步放得很慢,仿佛拖一拖,就能从黄昏里拖出一只蜻蜓来。

第二天,我们又去公园荷花池边玩儿。柳树护着荷叶,蝉鸣断断续续。孩子把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句小声念给风听:“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念完,他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两颗新剥的莲子。我点点头,却不敢把话说满——我怕风一大,就把那点希望吹散了。

忽然,孩子拽了拽我的袖子,指向不远处,一枝将开未开的荷花。那花苞尖上,停着一粒红点,小得像谁用指甲掐出的朱砂印。须臾,红点抖了抖,竟缓缓撑开两扇透明的翅膀——是一只红蜻蜓,翅膀薄得像剪下来的夕阳。

孩子没喊,我也没出声。我们像两个被点了穴的稻草人,怕一动,它就碎成光。蜻蜓倒大方,轻轻点水,又掠过一茎荷叶,在我们面前飞飞停停,不一会儿,就飞到荷塘深处,不见了。

天快黑了,孩子在荷塘边一直磨蹭不肯走。我问他做什么,他小声说:“等蜻蜓来呀,明天要做一个纱网,带它回家。”我摸摸他的头,没纠正那个“带”字——就让他以为,蜻蜓真的可以像朋友一样,被邀请、被等待、被挽留。

可我要怎样才能解释清楚,蜻蜓,不是属于室内的,不是可以养殖的。蜻蜓属于稻田,属于荷塘,属于我们敬畏的自然。孩子毕竟小,我答应他回家可以看动画片后,他很快就蹦蹦跳跳回家了。一路上,他把“小荷才露尖尖角”念得七零八落。

我走在后面,数着他头顶树枝间隙里跳动的月光,忽然明白:蜻蜓从未消失,它只是换了一条路,从外婆的稻田飞进了孩子的荷塘;从我们的童年,飞进了孩子的童年。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把那条路指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