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忠阳
即使不年不节,每当我离开老家时,行囊里也总被母亲塞满她亲手烹制的我最喜爱的吃食,荤素兼有。母亲去世后,这场面主要由我的小妹主导着。几年前,二侄女儿校招到深圳机场工作,这丫头贪恋她父亲制作的扣肉和卤鸡爪什么的,常借机不远千里回去解馋,吃完了还提溜些回来,送给我,说“我爹说了的,让大伯您搁冰箱里慢慢热来吃”。
母亲在世时,一天到晚忙里忙外,做饭差不多都是“急就章”,只有过大年才得以喘口气儿。但除夕前的个把星期,她在家里比平时还忙碌,因为按乡俗,她得把全家人“年下”的吃食集中制备出来。老家把年初一至初五前后这段时间叫“年下”,年下的人们任甚不做,唯尽情吃喝玩乐、串门拜年走亲戚。初一过后待客的席面,也指着这些提前制备的熟食或半成品。这项工作,我家里是除了母亲,谁也做不到齐楚又细发的。记忆中,那几天她总是先把馒头、焖子等素食一笼笼蒸出来,然后起锅烧油,煎炸带鱼、鲤鱼、豆腐和粉条丸子,再剁一大盆羊肉馅儿,炖煮一部分鸡肉、猪肉等等。初一清早必吃的水饺和午餐佐酒的炝汁儿芹菜、藕片和银条(家乡的特产蔬菜,状如粗大茅根,无筋无渣,口感脆爽),则临到大年前两天整治好……那时候家里没有冰箱,但豫西的冬日晴雪交替,北风凛冽,这些制备好的食品或静置于无人居住的屋里,或者覆了笼布露天摆放在当院,至少十天八天不用担心发馊变味。
离开老家的人大都怀揣一只乡愁的胃,而天底下最可口的饭菜,总是出自母亲的双手。尚记得过年前制备的一应熟食和半成品,要搭配着做一桌足以匹配节日氛围的佳肴,仍得母亲系了围裙,将其一一拈取到灶火间,和味烹饪出各色冷热美食。母亲的厨艺或许朴素,但她做的饭菜终归成为我们心中的至味。
这些年,已鲜少闻见老家人大肆制备年节食物的景象,端赖物阜民丰了;年轻人更是动辄上街就餐或点外卖果腹。在深圳,我还是习惯于到菜市场采买后回家现做,但也乐于冷藏各种预制食品,以图日常便捷并丰富口味。细想下来,以如今各种预制食品做饭,和母亲预制的食物以及用她预制的半成品做饭比起来,总还是两回事,其中的区别并不在花费多少、口味如何,最重要的还在于这食物是否用心用意做出来,能否让人食之安然,带来满满的信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