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得日光初照之先,其山最早苏醒,北宋时最先吸引了大文豪苏东坡的目光。
大文豪对日照市一座山的特别偏爱是从一座台开始的。
熙宁八年(1075)正月。一场埋蝗报喜般的大雪飞舞了一夜。作为密州知州的苏东坡凌晨早起,不顾寒冷,清扫已经残破不堪的古旧城台,带着激动和兴奋,接连吟出《雪后书北台壁二首》,并激情挥毫,写下闪闪发光的诗句:“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
这是苏东坡在密州任上,第一次有文字记录的静心观景看山。
观的是漫山遍野的雪景,看的是马耳山状如马耳高高竖立的“两耳”巨石。
在上一年九月,时年39岁的苏东坡罢杭州通判后,离开宋仁宗诗赞的“东南第一州”杭州,赴任他后来赞称的“山东第二州”密州。
这是苏东坡第一次为地方“一把手”。他在当年十二月三日到任后,便以“致君尧舜”之壮志、关心民瘼之情怀,紧锣密鼓地在“带山负海”的“持节之邦”开展较为繁琐的地方行政事务。
实地考察、治蝗灭虫,奏章惩凶、剿匪除患。经过一番紧张地忙碌着,翻过了一个年的山头,像是跃过了一个火熏汗浸的高坎,在喜气蒸腾出一马平川视野的正月,东坡迎来了他入密后的第一场大雪,也拥有了他就任密州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闲与浪漫。
他才有闲登台,有心观山。
他在北台上抬头所望第一眼的醒目“双尖”,即《水经注》所载“山高百丈,上有二石并举”、海拔706米的马耳山主峰,它属于现今日照市的五莲县。
苏东坡当年笔下的雪景,分属如今日照和诸城两市。当时密州的治所在今日诸城,管辖地相当于现在的诸城、高密、胶州、黄岛、安丘、莒南和日照全境。
正如明万历年间日照名士厉愿曾言:“照与密,固同土而共景也”“泽流下邑,海曲桑麻,百世安堵,皆其遗爱”,我们当有“同景同赏”共享观,在大自然面前,在伟大历史人物的精神拂照中,还是不必分你我与多少,不妨一起携手走进历史的真实中,看看苏东坡的北台和他在该台上尽情遥望的马耳山吧,关注其台其山所寄寓的丰富情感和蕴藏的迷人内涵!
我们惊喜地发现,当年还没经历“乌台诗案”而谪居黄州,躬耕于城外的东坡而取号“东坡居士”,世人只知道苏轼之名的他,在此台一站、朝此山一望,从而打开了其在密州观山、游山、写山、乐山的大门,一颗心也由此走向了至真至纯的辽阔天地、超然之境。
同年同月,东坡把比马耳更远更南的九仙山也深情遥望了。他在和诗中对朋友段绎说“南山有佳色,无人空自奇”,还告知对方“草木变芬菲”。这座“南山”,就是他后来盛赞“奇秀不减雁荡”“今已压京东”的九仙山。
在依次南望了马耳、九仙两山并分别吟诗两个月后,也即熙宁八年三月,苏东坡不再耿耿于怀和杭州对照“城中无山水”,而是拉着州学教授章传道等人就去激情攀游在东边距北台约20公里的卢山,并与章频频作诗唱和。
在唱和诗中,东坡不仅向同行晾晒“莫笑吟诗淡生活”的平常心,而且反复抒发其不受约束的“野性”,这其中就隐含了萌芽“超然物外”的情愫:“尘容已似服辕驹,野性犹同纵壑鱼”。
他渴望如鱼得水的自由。他这匹在“陋邦”经受着风吹雨打和诸多磨砺的“幼”马,也将被东武神奇的山水锻造成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仿佛,马耳山这匹沉寂已久的山石野马复活了,是被深情遥望的眼神激活的,变成了缩小版的苏东坡。而苏东坡似乎也想借助卢山之隐而“羽化成仙”,成为一匹真人版的良驹,好让两马交心,其与另一个我对话。
在卢山纵情放飞心灵时,苏东坡有感于秦博士卢敖“避难此山遂得道”,在该山卢敖洞探访后,他纵笔挥写《卢山五咏》,勾画了连屏山水图,赞美了“无人还自洁”的卢山。
后来,他又在《超然台记》中,提及自己多次由此山马耳引起看彼山卢山等山,并点明对归隐东武的卢敖之念:“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卢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
游卢山,是有据可查的苏东坡到密州郡城后的第一次登山,也是他继北台看马耳山后的又一次极限自我释放。
苏东坡看山及与山相关动作的连续剧不断上演,当然每一次他都是主角,每次演绎都很精彩,于他于别人都是颇有内涵与收获的,有的还完全可称作“经典的轻喜剧”。
以现代人的思维想象,苏东坡好奇的目光简直像是智能摄像头,在向东聚焦卢山后,又扭转方向,转到他颇为钟情而望的南方,还是像使用长变焦,由远拉到近,扫描一番马耳山,汲取一些营养和动力后,便开始定焦在南边距北台最近的山——常山。
这常山可是苏东坡的自然观和民俗观的绽放之地,对他来说是座实用之山,也是他从政为民情怀的一座见证之山。
常山因有“常德”而名,也是苏东坡常去之山。从在北台深望马耳山一眼后第四个月(熙宁八年四月)的月初开始,至熙宁九年(1076)九月,东坡有文字记载的就先后五次到常山并且每次皆写《祭常山祝文》,东坡成为历代密州地方官祭常山求雨的文献留存最多者。
而且在熙宁八年四月首次率队祈雨得应,他还写有《次韵章传道喜雨祷常山而得》《祭常山神祝文》等,因相关作品数量多、内容丰富,故被后人认为密州乃至齐鲁诸山,常山最受东坡青睐,又因他曾言“蝗独不生”“归德于神”,常山被认为密州境内最具“山灵之光”。
看诸山,看出诸多绝妙之山的缘起,在于北台南望马耳。
也许,苏东坡以其天才之眼与绝顶聪明、绝世智慧,看到了登台看山的玄机与奥妙,后来他把北台打造成了超然台,并让“时与登览,放意肆志”遍观诸山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那块并不算大,也貌不惊人之陋台,便成了世人皆知的神奇之台,他所观览的山也相继都成了远近闻名的“文山”,密州的山水风景线自坡仙的一望之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蝶变。
穿越历史,回望当初,苏东坡于清晨轻扫台上雪,继而登台,静静远望马耳山的“双尖”,那是多么难忘而富有意义的一瞬,睿智、明亮、伟大。
可以说,那是历史创造的一个机缘,也是心向往之的一次凝望,更是跨越时空的一个美妙的定格。
它不仅让日照五莲的“双尖”,有幸成为颇具中国文化色彩的山之主峰,而且也让这座人们竞相吟咏的鲁东南第一高峰,成为可以用“中国文化天花板”级人物的名字命名——“苏东坡的马耳”。
这也会让每一位来到日照的人都欣喜异常,抑或产生要循着马耳游遍日照诸山的神往。今年夏天,作为“坡粉”的我第一次到日照的第一天,满眼是高耸的楼群,还没看见山的半点影子,就生发了这个念想。
是呀,在这个滨海之城已吹过你吹的风,赏过你赏的月,还有很多的日思夜想,哪怕、哪怕不能一一近观,起码也得遥望一下你所望过的那些山,也许生命里再次萌芽的种子,就会有一粒金种子,名字叫“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