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大人说,盛山生下来就瘸了,双腿发育不良,屁股又小又尖,双臂却很发达,又粗又长。到了走路的年龄,他便双手撑地,两个小脚搭在手背上,靠双臂挽着双腿,一摇一摆地迈步。尽管别人的鞋穿在脚上,他的却穿在手上,但他好像没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总爱嘻嘻哈哈地跟大家一起玩耍。
时光犹如河水,一去不复返;昨日的玩伴,也由黄毛小子步入中年。为了生计,大家各奔东西,那些童年往事早已从记忆中淡出,唯有盛山的影子,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
有一次回乡,在邻居家门前闲聊时,“吱”的一声,一辆电动摩托车突然停在我身边。我拧转身,还没看清楚车子是怎么停稳的,盛山已从车上“跳”了下来。
“十叔公回来啦!”没等我开口,盛山就先打招呼了。
他比我年长两岁,但按辈分,他是该叫我叔公的。我在家里排行第十,这可是很少人知道的——他们都习惯了叫我小名。像盛山这样把一个人的称呼拿捏得这么准的,在村子里还不多见。我微笑着给盛山让座,他也不谦让,手脚一搭就“坐”了上来。正好邻居把切好的橙子端了上来,大家客气一下便品尝起来。
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这橙子是什么品种的时候,只听见盛山说:“管它红的黄的,甜的酸的,反正都是进口的。”
大家看着盛山正把一小片橙子往嘴里送,不由地笑了起来。
“盛山,这是你叔公种的,”邻居打趣说,“不是进口的!”
“可是已经进口了。”盛山努努嘴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顺着笑纹,我看到了盛山额上的沧桑。他的双腿越发显得畸形,整个身体妥妥的一个倒三角,又像一个蹲坐着的青蛙。
没坐多久,盛山就开着他的“宝马”走了。
“诶,他是怎么坐上去的?”我有点纳闷。
“腿不行但手行,他办法多着呢!”邻居说,“不过,如不留意,还以为是无人驾驶!”
邻居们还说,盛山很忙,谁家乱扔垃圾啦、哪里有积水需要清理啦、谁家牲口糟蹋别人庄稼啦、哪里有了可喜的变化啦……他都及时拍摄下来并发到乡情群里,击恶扬善,很受大家欢迎。我这才回想起他上衣口袋里插着一部手机。
我虽然也在乡情群里,但是很少光顾。自从听说盛山经常在群里直播之后,我便时不时地进去逛逛。出门在外,一年没回家几次,乡情群成了我们回望家乡的难得窗口。
盛山真的很忙,我们村委一共四条自然村,他每天来回跑几趟。脏乱差在他的扫视下慢慢减少,真善美逐渐挤满他的镜头。哪里修桥,哪里铺路,他也在群里温馨提示,好让回乡的游子提前绕道,少走弯路。
一个周日的午后,乡情群非常热闹,爬了半天“楼梯”,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一条长蛇溜进一老乡家里,老乡拍摄视频发到群里求助。几乎所有人都发出暴打的表情,还有人说蛇肉椒盐是下酒好菜,还有人说蛇加鸡加猫是有名的龙凤虎汤,还有人说……
“不能打,不能吃,蛇是受保护的野生动物。”是盛山的语音,“蛇一般是追赶老鼠才跑到人家家里的,把它赶得远远的即可。”
接着便是一连串大拇指,我也不由地送上一个大大的纯金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