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中星
逛书店选购的李娟力作《遥远的向日葵地》新书,摆在枕边几个月,只是随手翻了几章,没怎么用“心”读,就好比心不在焉地听人说话,人家在那津津乐道口若悬河,你却似听非听,不知所云……适逢身体有小恙,需住院三五日,才把“李娟”又带在身边,心里说:你说什么来着?这回我肯定安心聆听。
遥远,一般意指地理空间上的距离,如,遥远的星空,遥远的地平线,遥远的异域他乡;也有意指时间上的久远,如,遥远的历史,遥远的年代,遥远的过往……总是那么令人神往,令人遐想。是故,人们自然而然把“远方”与“诗”联系在一起。李娟的《遥远的葵花地》叙说的是从距离上看,远在西域边疆;从时间上算,也过往了十多年,虽然不算太久远,但那些发生在旷野葵花地里的事儿,既是过去的旧事,也是远隔在胡焕庸线(人口线)以东的人们会感觉新鲜有味的趣事儿,这就与大众在心理上有着“遥远的”的感觉了,何况还是发生在那如金色海洋一般的向日葵野地的故事,那就更有意思了。
安静认真地读起一本书来,还真像是在安心专注地聆听作者(特别是以第一人称“我”而叙述)的娓娓说道。李娟在书中不急不缓,文采斐然,语气朴实而不失俏皮地描述“我”“我妈”和“我叔叔”那几年种植上百亩葵花地的农事以及与之相关的鸡鸭鹅狗兔牛马蜜蜂甚至散步洗澡等“鸡零狗碎”,真正絮叨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生活琐事,万没想到竟是那么“耐听”!
说实话,在现实生活中,我最不爱听的就是那些长舌婆娘的唠唠叨叨,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古往今来现实生活中,爱唠叨善于唠叨且喜欢互动听唠叨的人占比至少百分之九十。不知道李娟是精心设计有意为之的,还是就爱信手拈来写那些看似没有油盐的唠嗑儿,竟然成为文坛上一匹黑马,系列非虚构散文小说作品,连连斩获大奖,犹如一阵阵清新凉爽的西北风,吹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我默默读着李娟,读到有好些章节时,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读过的高尔基《童年》《在人间》和《我的大学》来,那可能是我最早读到的“非虚构文学”(自传体)之一……没错,我怎么感觉李娟的文笔与高尔基有得一比呢?
默读着李娟的文字,脑海里就仿佛听着她不急不缓地诉说……是的,我总是把用眼睛看书,用嘴巴读书与用耳朵听书,混为一谈。李娟在后记中的原话说:“感谢所有愿意听我倾诉的人们”!你听听,读李娟的书,不就是在“倾听”她的“倾诉”么?
我小时候在乡村小学念书,每天早饭前总会有一节课叫“早自习”。早自习课主要内容就是朗读课文。“琅琅书声”与袅袅炊烟成为儿时一道乡村风景,不像现在的孩子们好像上的是“哑巴学”,只见埋头刷题,未听见朗读书声。
低年级语文课文短小精悍,语句隽永,朗读起来朗朗上口,响亮好听,适合全班同学齐声朗诵,于是在早自习课快下课时,老师总是要求大家一起朗读一遍听听,检验小学生们的朗读成绩。
随着年级的上升,高年级的语文课文就越来越长,有的课文甚至直接选编长篇小说“节选”。这样,朗诵就不太强调,而是转化成“默读”10分钟20分钟。从大声朗读到心中默读,其实是一种“心读”的特殊技能的训练,就像算术中的“心珠算”技能的训练一样。我大约是从八九岁时就开始养成了“心读”的本能和习惯。
所谓“心读”,就是在用“心”看书时,脑海里就在无形中有一个非常平和流畅的声音默默无声地“响”着,现代心理学把这种“声响”命名为“意识流”。我相信每个爱读书的人,都具有相当强的这种“心读”能力。具有这种“心读”技能和爱好的人,实质是在心中默默“朗读”给自己“聆听”。这一“读”一“听”,循环往复,高低有致,抑扬顿挫,铿锵婉转,如丝如扣,不绝于心,让人如僧禅定,随着木鱼节奏,化入精神静美之境。
读书入迷之人,或坐或躺,看似木呆,实在随着作者的叙述,神游万里,海阔天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自由快乐无比。默读是发射,聆听是接收,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皆在这“一发一收”之功下“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可能也是人们常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由来。
每当我看到一本好书的书名,就有一个亲切的声音在心头响起:快来读我,心读心听!然而,浮华的现实和嘈杂的红尘,总有许多让人难以抵抗的诱惑和无奈的逼迫,导致用心读书同时同步用心聆听的人越来越少。这也许是一种社会病时代病的“心”病。就算是从小就养成“读书给自己听”习惯的我,随着年岁增长和时代变幻,读书再也不如饥似渴,聆听常常让位沉迷于影视抖音……是李娟,是这本《遥远的向日葵地》,让我重启了“心读+聆听”模式,重温久违了的儿时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