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丹”是维吾尔语的音译,原意为“具有陡壁的土丘”。它是一种在干旱、半干旱地区由风力侵蚀、雨水冲刷岩层形成的特殊地貌。我曾在国土部门工作多年,对地质构造有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对雅丹地貌心仪已久。这次到青海,最想亲眼看看雅丹地貌,游览闻名遐迩的柴达木核心区雅丹风景,圆一个藏在心里多年的梦。
到达大柴旦镇,安顿好住宿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请店主帮忙找导游。店主热情地说:“找当地哈萨克族导游更好,他们对这片土地的自然与文化有着深刻的理解,能给你们带来独特的旅行体验。”在店主帮助下,我联系上了一位名叫木拉提的哈萨克族小伙。电话里,木拉提的声音热情而爽朗,他给我们规划好行程:明天早晨5时左右出发,先去看南八仙雅丹,中午再奔赴乌素特水上雅丹,争取不错过日出与日落的绝佳美景。
翌日天还未亮,木拉提接上我们,轻车熟路向着有名的南八仙雅丹进发。一路上,木拉提给我们讲起了“南八仙”的故事:上世纪50年代,8位女地质队员为探寻石油资源,深入这片荒漠之地,不幸遭遇沙尘暴,迷失了方向,永远长眠于此。人们为了纪念她们,便将此地命名为“南八仙”。听着听着,我愈发期待见到这片神秘的雅丹奇观。
当阳光越过地平线,柔和地洒在大地上时,眼前的景象瞬间将我震撼。这里就像是一座广阔无垠的露天雅丹展厅,土丘与凹地交错,形态各异。有的像蜿蜒的巨龙,有的似古老的蓬莱,有的如奔腾的骏马,有的若斜倚的佛像……初阳给大大小小的雅丹丘体镀上金边,整片地貌像波澜起伏的金色海洋。
木拉提将车停住,笑着指向远处:“您看眼前的土丘,大象的憨、甲壳虫的趣、帆船的劲……全是风雨的手艺。”风是这些杰作最耐心的工匠,阳光雨水是助力剂,千万年来不知疲倦地雕琢,把原本平整的岩层刻凿出沟壑与棱脊,才让这些土丘有了这般千姿百态。土丘间的凹地积着昨夜的霜,我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大地在与我轻声低语。
随着太阳升高,光线从柔和变得炽烈,土丘像无数座沉默的石碑在戈壁上静立着,影子变得越来越短。木拉提忽然哼起一支调子悠长的歌,他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达斯坦·戈壁谣》,专门唱给这片土地听的,怕它太孤单。
越野车继续在雅丹群中穿行,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与风声交织,清脆悦耳。木拉提说,往南再走40公里,就是乌素特水上雅丹了,那里的蓝会把天和地都染透……我望着仪表盘上跳动的里程数,心早已奔向了那片将天与地揉成一块蓝绸的秘境。
“水上雅丹到了!”木拉提指着前方说。我循手望去,视线里是无数的土黄色丘体泛在湛蓝的湖水中,像一支庞大的搁浅舰队。近了才发现,那些“舰身”布满风刻的皱纹,顶端泛着被阳光涂抹着的金黄色。
我是头一回见到水上雅丹。木拉提说,这么大面积、这么景色优美的水上雅丹,全世界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处了。千百万年前,这里原是一片荒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风蚀出千态万状的岩墩,后来昆仑山的雪水漫过来,便积成了湖。因湖边常有成群野鸭栖息,当地人叫它“鸭湖”。我们开着越野车绕过景区正门,沿着木拉提说的“老盐道”往里走。“噼里啪啦”,车轮碾过盐壳的声音,像压碎了玻璃般爽脆,又像雅丹湖燃起了鞭炮,迎接远道而来的我们。
“徒步能摸到雅丹的皮肤。”木拉提将车停好,指着一座三四十米高的丘体说。我爬上去才发现,表层不是石头,是沙砾与盐晶凝结的硬壳,指尖划过那些横向的纹路,像触到风干的年轮。丘体下的水面,一群棕头鸥贴着波纹滑翔,又追着巡逻艇掀起的浪花嬉戏,整个湖面显得生机勃勃。
突然,云层像被打翻的墨汁,从西北边漫过来。木拉提一边朝我们急切招手,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风雨要来了,快上车!”风先到,裹着沙粒打在车窗上,像撒豆子似的脆响不停。接着是斜斜扫过来的雨,车窗外顿时模糊起来:有的丘体只剩个轮廊的剪影,远处的雅丹群浸在雨雾里,倒像缥缈的天上仙境。
同行指着车前丘体的侧面说:“看,雅丹丘流泪了。”只见雨水顺着风蚀的沟壑往下淌,在底部汇成细流,冲刷出新鲜的土黄色,混着溶解的盐粒,在脚下积成一层薄薄的淡褐色水洼。
木拉提接过话头,指着那些淌水的沟壑说:“你看这水流过的痕迹,就是丘墩一点点生成的证据。这雅丹地貌呀,就是经历着无数次刮出棱、冲出沟,才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你此刻见的这点冲刷,不过是它千万年里的一瞬呢。”
傍晚,风停了,天边绽放出彩霞。我们沿着湖岸徒步,发现了一处被忽略的角落:土丘围成一个椭圆形小湖,中间的湖水是碧绿的,像只巨大的眼睛。这就是神奇的“雅丹之眼”。夕阳把雅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水里,微风吹过,水面晃出碎碎的倒影。层层涟漪里,无数丘墩似金色的船,正随着粼粼水波慢慢出航。
站在“鸭湖”边,忽然觉得这场圆梦之旅,早已不止是看风景那么简单。那些被风雕雨刻的土丘,被故事浸润的地名,被歌声唤醒的光阴,都在告诉我:有些风景,要带着敬畏去观看;有些土地,要怀着虔诚去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