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在陶片上划出第一道弧时
潮水正漫过码头的青石板
每粒沙都藏着半句未说的方言
桅杆从汉代的晨光里升起
帆布兜住季风的形状
波斯的香料与岭南的茶
在舱底交换彼此的重量
灯塔是港口的标点符号
昼间沉默如逗号
夜里亮成永不闭合的引号
圈住所有离岸的心跳
陶罐碎在暗礁时
釉色仍映着出发的月亮
那些沉在海底的纹路
至今在潮汐里轻轻发烫
现在,集装箱叠成新的山
起重机的吊臂
接过当年的船桨
把不同肤色的期待
捆进同一片摇晃的波浪
而港口始终是块巨大的磁石
吸尽海水的咸
吐出人间的甜
在每个黎明
重新校准世界的航线
所有的炊烟都会说乡音
灶膛里的火星还没熄灭
母亲添柴的手就被晨雾打湿
瓦檐垂落的第一缕白
带着柴草的涩,在巷口打了个结
风从晒谷场捎来的
不只是稻谷的香
还有三叔公烟袋锅里
反复翻炒的方言
烟囱是老屋的喉结
每天准时咳出
带着露水的咳嗽
檐角的蛛网,总在晾晒
被炊烟泡软的乳名
我数过飘远的每一缕
它们在云里打了个转
又落回井台
和水桶摇晃的倒影
辨认彼此的皱纹
暮色漫过门槛时
所有散去的白都会回来
像一群认家的鸽子
蹲在瓦脊上
把月光,翻译成
带着烟火气的乡音
而远方的窗棂
总在某个深夜
被一缕熟悉的咳嗽惊醒
原来那些走失的炊烟
早把乡音,种进了
游子的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