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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6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湛江日报

南极村散章

日期: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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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水线的浪

  一片海,一带滩,一线浪,一条合水线。

  你穿越琼州海峡滚滚而来,我启程北部湾款款而至。你的追求疯狂热烈,我的回应柔和深情。

  时空眷顾着,让我们在中国大陆最南端的极点相遇。

  多少次,你金黄沙粒点缀的灰蓝衬衫触到我随风律动的深蓝裙裾。多少次波浪交叉,心浪交叠。那大小不一的不规则十字,是十指紧扣的浪漫造型。在突破边界的领地,遗落无数无痕的吻。

  静谧的午夜,一切都在消散,大海也走向虚无,只有浪是真实的。你不知道下一波浪什么时刻到来,但你知道它一定会来。

  闭上眼,合水线的浪在脑海中翻腾。两波浪,向各自的边缘散开,如急速行走的琴键,如前进中的芭蕾舞女的脚尖,每一次都在琢磨不定的时空碰撞、消散,如音符的休止,舞姿的回旋。在这里,大海每一刻都是崭新的,每一刻都如此与众不同。

  水汽在蒸腾,大海在喘息。当热带风暴或台风不约而来,所有的界限形同虚设。愤怒的南海咆哮着,把水衣撕碎,揉乱,甩远,却始终无法脱身,像一场相爱相杀的苦恋,悲情而震撼。

  终于,一切恢复如常。海水线再次在这里交合,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每一次都是重复,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始。亿万次爱的表达,织成缠绵的网,熬成岁月的纹。

  潮位退去,我们站在一条随时被淹没的沙滩上,抛开海水的掩护,见证低潮时的心心相依。

  20°13′14″,一串数字合成的浪漫,一直潜藏在海岸边缘。

  是我们发现了这串数字的秘密,但我不愿说出那句密语。

  因为下一次涨潮即将来临。

  海边的灯塔

  在导航系统到来之前,灯塔是航海人的指路明灯和温暖港湾。漂泊的旅人,于茫茫大海看到岸边的灯塔,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遥远的家。

  高高的灯塔,是暗礁的避险提示,是航船归港的指引。在塔的顶端,或是熊熊之火,或是跳动的油灯,或是耀眼的电灯,光源经过透镜的辐射,如利剑刺破黑暗,义无反顾射向远方。

  在南极村,有很多这样的海边的灯塔。

  滘尾角的灯塔高大雄伟,蓝白相间的塔身简洁醒目,“中国大陆最南端”几个字标示着特殊的地标,成为风景与人显眼的物理参照。高塔的旁边有一座粗粝朴素的矮塔,系在原塔旧址上修建而成。一高一矮两座灯塔风格迥异,相映成趣,不仅让人体会到历史的变迁,更让人感受到空间的辽远。

  在海边,还有一些不事雕琢的灯塔直插海上,静静矗立着,仿佛与大海直接对话。任凭岁月侵蚀,塔身仍坚挺如初,依稀可见台风的割伤留下的斑驳纹路。塔的根部,慢慢与海水融为一体,长成了坚硬的海骨,细细探究,早已爬满青苔和藤壶。

  这些灯塔静默地矗立着,成为完美海岸必不可少的标志,满足精神流浪的人们对归程的念想,弥补平坦的海面对海拔的向往,以及平淡的生活和平庸的内心对无法企及的高度的景仰。

  的确,海边不能没有灯塔。没有灯塔,海就没有了灵魂。

  海边的灯塔,标识着一种只有大海才有的存在。

  它静默无声,却无时不在向世界宣告:这片海是我们的,是我的,这海风属于今夜的我,属于此刻的我们。

  海边的灯塔,只要站着,就有希望,就是家。

  珊瑚家族

  水温适宜,盐度适中,水流适度,水体澄明,光照充足,基底稳固,纬度适合,这是珊瑚生长所需的条件。

  这么多近乎苛刻的条件,在雷州半岛徐闻西海岸得到了满足。这里的珊瑚资源十分丰富,相关部门沿着角尾、陈迈、西连等乡镇30多公里长的海岸线,划出了约1.4万公顷的海域面积,建立了徐闻珊瑚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前还可以坐着小船穿梭在海上“热带雨林”,一睹“水族大观园”的风采,受到严格保护之后的珊瑚奇观就与大众无缘了。当然,我们可以去距海边200米的珊瑚馆,那里有很多形态各异的活体珊瑚,可供人一睹芳容。

  其实说起珊瑚,不少人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是植物?是动物?是矿物?还是兼具三者特点的特殊物种?

  一种只有几厘米甚至几毫米的微小生物,却迷惑了人类10多个世纪,直到在显微镜下才被看清楚,原来是一种刺胞动物——珊瑚虫。

  你永远也不知道,最简单的生物如何获得最高级的智慧。它们微小,却靠成千上万的聚合获得族群的力量;它们轻飘,却靠底端的吸附获得固定的居所;它们柔弱,却能分泌出坚硬的碳酸钙为己所用;它们挑剔,却懂得包容和互惠,通过与虫黄藻的共生成就彼此。正是这种生存智慧,使这一物种从4.7亿年的古生代奥陶纪一直延续至今。并昭示着越简单越易于生存、越精致越容易被淘汰的最朴素的真理。

  珊瑚虫深谙团结的重要性,它们似乎生来就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发展之道。无数珊瑚虫聚集,形成家族式的珊瑚群。它们是天生的造型师,恰到好处地把自己装点成手指、鹿角、树枝、大脑、蘑菇、菊花、牡丹;它们是魔幻的光影大师,用各种手段制造出深蓝、浅绿、粉红、橙黄、铁黑;它们是独特而专业的舞者,细柔的身段婀娜尽显,招摇的律动水中生风;它们是巧夺天工的建筑师,在海底造出一座座细密奇特的宫殿。

  当然,它们也懂得为自己赋予钙质的骨骼,为漂泊的身子打造坚实的根基。它们不惜利用长辈的生命付出,钻进先辈的坟墓,用数不清的身躯建筑形态各异的礁石,用礁石垒成别具一格的珊瑚海岛。试想,如果在珊瑚岛上看到这些美丽的珊瑚石,你会想到这丰功伟绩竟出自一条条米粒大小的珊瑚虫吗?

  如果你在海边漫步,随手拾起一块搁浅的珊瑚石,一定不要扔掉,那是万千生命的见证。

  不妨把它供在书房,夜深人静之时,万千细小的生命会一一醒来。

  赶海

  赶海,是海边人一种常见的传统生活方式,也是游览观光者一种时髦的文化体验活动。

  夏日海边的滩涂是赶海的好去处。潮汐是大自然与海边人的约定,赶海人的海获是潮汐的馈赠。一些海洋生物随着海潮成为浪的一部分,冲到最远的海边,退潮时却来不及与浪一起回到大海,于是被搁浅在最近的沙滩,成为赶海人手下的俘虏。

  对于体验派而言,赶海要趁早。日出之前,空气清新,气温适宜,被潮水带来的海货正布满滩涂,竞争者也不多,此时来赶海,少了一份热闹,却自有一份独享的乐趣。

  更多的人没有那么执着,一般是在日出之后稍晚一些时间,大人带着小孩,或三五成群的同龄人一起,拿着铲子提着小桶,赤脚散布在各自的“领地”,抓螃蟹、挖沙虫、捉跳跳鱼,顺便捡拾大大的海螺和美美的珊瑚石。日落前后也是体验性赶海的黄金时段,弓腰蹲身挥铲提桶都是绝美的身姿,霞光映照之下一幅幅剪影,既是完美童年的见证,也是中年缺憾的印痕。

  体验派赶海并不在乎渔获多少,而是重在参与,只要不空手而归就行。甚至只需捡到几片漂亮的贝壳就很满足,如果能亲眼见证渔民拉大网,目睹一些稀奇古怪的海底生物,捡几条从网眼里漏掉的小鱼小虾,那真是“不虚此行”了。如果再浪一点,参加一场夜间赶海,星空之下光点闪烁,喧哗热闹之至,滩涂之上浅水之中,追鱼逐蟹而呼,那便自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在南极村的各个海滩,有一些当地赶海人,真正把赶海当作一种生活,或是生存方式。

  每天的潮汐时间都是不同的,真正的赶海人会根据潮汐时间确定赶海的最佳时机。如果你常常在海边,潮退之后的海滩上,或近海的浅水区,从凌晨到深夜,都有机会看到这些“职业”赶海人。她们以中年女性居多,穿着水鞋、防水服,戴着竹斗笠,套上胶手套,手拿五齿耙、铲子或螃蟹夹,身边还有折叠桶、盐瓶……

  她们是海滩搜寻队,一丝不苟地寻找着心中想要的宝贝。有的弓着腰,有的蹲下身,有的干脆坐个小板凳儿。赶海人基本都是“兼收并蓄”的,挖生蚝,挖沙虫,捉蛏子,遇见螃蟹、蛤蜊、海胆、牡蛎什么的,自然也不会客气。有游客跟她们聊天,便用听不懂的雷州话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她们挖到的海鲜很少卖给游客,大概是留着自用,或本来就是附近海鲜餐馆的专用赶海人吧。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赶海便是海边人“吃海”的一种方式,就像山里人进山采蘑菇一样。赶海不仅是海边人祖先留下的集体记忆,也是非海边人通过体验获得的深刻而美好的他乡记忆。你来到我的海边,我去到他的山里,他又去到你的草原,如此一来,彼此都获得了完整的体验,实现了梦中的向往,世界变得丰富,自我也愈发充盈,岂不美哉!

  这便是赶海的乐趣与意义。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