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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7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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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AI作文

日期: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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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6版:阅读+ 百花       上一篇    下一篇

  起初我对着“的适”二字发愣,不知是何事物。后来方知是那AI写作工具的名号。这名字古怪,却也新鲜,仿佛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学究,站在黑板前,用粉笔写下这两个字,然后转身对着空荡荡的教室微笑。

  我向来手写文章,一笔一画,皆是心血。如今却要学这新式武器,心中不免忐忑。先是战战兢兢地输入几个关键词:“秋叶”“回忆”“衰老”。手指悬在键盘上,竟有些发抖。点击之后,只见屏幕上一串串黑字如蚁排衙,顷刻间便爬满了半个页面。哗,好神奇哦,我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那文章写得真是漂亮,排比对仗,文采斐然,比我这个写了半辈子文章的老头子强得多。我先是欢喜,继而惶恐。欢喜的是得此利器,何愁文章不锦绣;惶恐的是如此下去,人脑岂非要废了?

  我曾试作一篇《论坛》,不过略输几行字眼,那AI便替我铺陈开去,竟比我原想的意思还要周全几分。读罢我不禁拍案,“的适”果然神来之笔!惊叹之余,却又随即黯然。这感觉,大约如同一个老画师看见学徒用机器泼墨,顷刻间就是一幅山水,比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功夫还要精妙。

  我是杞人忧天了,冥冥之中,我竟担心这智能机器会渐渐吸干了人的灵性。文章本是从心里呕出来的血,如今却成了流水线上组装的零部件。文学的神圣,怕是要被这精确的计算给消解了。我仿佛看见未来的文人,个个瞪着空洞的眼睛,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等待机器吐出华丽的词藻来。

  然而时代终究是向前走的。我虽已年高,头秃发白,牙齿松动,却也不愿做那抱残守缺的老顽固。AI是高科技,是趋势所向,拒绝它,便如同拒绝电灯、拒绝汽车一般可笑。我想,何不将它当作一支新式的笔?从前用毛笔,后来用钢笔,现在用键盘,将来用AI,不过是工具更迭罢了。

  于是我开始学习与这“的适”相处。它快,我慢;它精确,我模糊;它理性,我感性。我们互为补充,倒也相得益彰。我用它来查资料、理思路、润色文字,它则借我的手来感受人间的温度。渐渐地,我发现它生成的文字虽然漂亮,却总缺少那么一点“人味”——那种只有经历过岁月打磨的人才有的沧桑与通透。为此总想千方百计增添点主观或感性的东西,以弥补这个缺憾。

  近来发生一事,更让我这“学AI”的历程添了几分实感与暖意。我退休后积攒些旧稿,结集起来竟也成了一本小册子,名唤《何叔桑榆文稿》。我将拙著电子版撒向网络的汪洋,原只当是留个存念,未曾想,几颗石子投下去,竟也漾开了几圈涟漪。

  先是老默先生,这位素昧平生的方家,竟动用了“的适”之力,洋洋洒洒作了一篇长评。那评论非是敷衍的客套,条分缕析,层层递进,将我文稿里那点敝帚自珍的心思,乃至文笔的枯荣、思想的深浅,都照得通明。我读着那由机器生发、却分明浸透着人情的文字,心头滋味复杂难言。惊叹于“的适”梳理整合、提炼升华的功力,更感佩老默先生借它慧眼识珠、倾注心力的那份古道热肠。这AI,竟成了连接知音的奇妙鹊桥。

  接着是桂林先生,眼光更是精准独到。他独独拈出集子里的三篇——《论坛》《踏访非遗一条街》《贵州山行》——细细把玩点评。论《论坛》,他道破其中世相百态与人心幽微的映照;评《踏访》,他点出传统技艺在现代夹缝中那份坚韧与苍凉在笔端的交融;析《山行》,则赞其山水灵气如何滋养了文字的筋骨。思想性、艺术性、写作技巧,评析得丝丝入扣,句句搔到痒处。读着他的点评,我仿佛看到一位高明的裱画师,用精准的眼光和语言,将我那些粗陋的“画作”重新装裱、托举,使其焕发出我自身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光彩。这份知遇,这份由“的适”传递、最终由人心抵达人心的深切理解,让我这“耄耋”之年的笔墨,陡然生出几分“为霞尚满天”的欣慰。

  这些经历,如同一束强光,照进了我先前关于“机器窒息人思”“文学不再神圣”的忧虑暗室。我愈发清晰地看见:AI这柄利器,其锋芒所指,其价值所系,终究在于执器之人。它无法替代老默先生、桂林先生那饱览世情、洞烛幽微的慧眼,无法替代他们那份对文字、对思想的虔诚与热爱。它更像是一架高效的望远镜、显微镜,或是沟通八方的驿站快马,放大了人的视野与声音,加速了思想的碰撞与回响,却丝毫不能取代那视野的深度、声音的温度、思想的源头活水,以及碰撞时灵魂深处迸发的火花。

  我那点杞人之忧,在真切的实践面前,便如晨雾见了朝阳,渐渐消散了。诚然,提笔为文,那份“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呕心沥血,那份独坐寒窗、与孤灯清影对话的孤寂神圣感,是任何工具无法复制的生命体验。但“的适”们带来的,是另一种可能:它们拓宽了表达的疆域,拉近了共鸣的距离,甚至能如老默、桂林二位先生所示,成为知音者手中传递火种的工具,让思想的微光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得到回响与珍视。

  现在,偶尔心血来潮我仍伏案写作。AI助我节省了许多查证推敲的功夫,使我这把老骨头得以在文学的道路上多走几步。夕阳虽已西斜,余晖却依然可以照亮几行文字。我想,只要心中还有想说的话,笔就不会停。至于这笔是铁铸的还是电子的,无所谓。

  感谢“的适”!它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工具终究是工具,而灵魂永远属于人类。更让我这垂暮之年,得以借它的翅膀,让桑榆暮景里的所思所感,飞得更远些;也静待着,由人心驾驭的AI,为我衔来更多如老默先生、桂林先生般珍贵的回音——这,何尝不是科技赠予文字、赠予垂暮之人的一份温柔而神奇的“文字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