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龙
我清楚地记得,注意到那颗树芽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份,那个冬天冷冷的日子里。当然,至于它是什么时候钻出树干的,并没有确切时间,当时它就像婴儿刚长出的牙般大小。
本来小小的一颗芽,并非引人注目的对象,但这些广玉兰种下已大半年了,几乎没有一点儿变化。就像沉默寡言、缺少生气的老年人,总是一身旧衣服,长年不肯换洗过,让人担心又无奈。所以,突然发现树干上多了个芽,我是抱有很大的期待的。
不知是气候不宜,还是水土不服,种下的三十多棵广玉兰,陆续枯死了四五棵。剩下的也没长多一片新叶,就像是定格的画面。难怪同事总是在议论:这种树应该是种不活的吧,一棵接一棵枯萎,怕是迟早要改种其他树。
过了一冬,又过了一春,没见到广玉兰的叶子掉过几片,又长多了几片。而那颗芽还是那颗芽,瘦瘦的,尖尖的,和去年冬天看到的一模一样。过了近五个月,现在这颗芽居然还是那么短那么小。曾多次怀疑它是颗枯芽,但凑近仔细观察,又发现它透着绿,透出顽强的生命力。
我本是个很闲散很随和的人,却跟这颗芽犟上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沉默得多久,萌呆得多久!
等待呀,有时是守望是期盼,也是着急和无奈。
春日的生机盎然记录下来了,夏日的蓬蓬勃勃又开始书写了。就在等待那颗芽吐绿的焦躁中,却惊喜地发现:树上好像长花蕾了!就在枝顶上,白白的、绒绒的、中间鼓鼓的,像刚长绒羽的小鸟,冷酷地昂起可爱的小嫩喙。
是花蕾!看,没过几天,那些小绒包中间膨胀得更鼓了,似乎随时可剥萼而出。浅绿的花蕾一个接一个地凸现、长大,就像从哪里突然飞来一群嚣张的伯劳鸟,一时就占满了枝头。
似乎就在不经意间,嫩嫩的花苞忽地卸去它的绒装,变得极为光滑,就像莲池里待放的菡萏。这些花苞并没有考验我的耐心,而是极速送来惊喜!——一个清润的早晨,那最活泼开朗的美少女首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纯纯的,像积雪,像水晶,像佛前的那朵莲,没带一点儿杂质。
树芽儿长得那么慢,花儿却是开得那么急。迫不及待的蓬蓬勃勃,是想为这夏日,为装点这个美好的世间而不顾一切全力奉献吗?
你这夏日里勇敢对着烈阳,在枝头绽笑的雪花啊,竟让我迷醉得近乎沦陷!
——我还是去看看树干上那颗芽吧。
面对这一刻的繁华与热闹,那颗芽还是不为所动,仍然在积蓄着,孕育着。我不知道它在坚持什么,我不解的同时又感到不安:那么长时间了,枝顶的花都随着夏日的热情赶来了,伴着来的也有新叶子;但这树干上的小芽啊,为什么仍然无动于衷,你真会夭折在萌芽状态吗?
再次确认它还泛着浅浅的绿,确认它还在坚守和努力,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很想等这颗芽长出嫩嫩绿绿的叶子,长成粗壮的枝条,才把它的历程记下来。在构思如何下笔的那天,我熬夜了,好像失眠了。在辗转反侧和朦朦胧胧中,我做了一个梦,梦境中长有一棵广玉兰,叶片如翡翠,青翠欲滴;花瓣若白玉,香气馥郁。我特意去探望那颗芽,嗯,就是它,在我注视的刹那间,长成一新枝,带着密绿的叶子,还孕有数不清的小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