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水乡石门,她是坐落在运河沿岸的一个古老小镇。
漫画家丰子恺先生就是石门人。他在《我的故乡石门》里就写到“大运河在石门拐弯”。我家就在运河边上,离丰子恺先生的故居也就一千多米,离拐弯处几百米。我家侧面是一条通向运河的小河,所以我家是两面环水。水是生命之源,也孕育了水乡文化。
曾经,人们洗衣做饭全依赖这条河。夏天,这里更是孩子们的天堂。小孩子喜欢到河里打水仗,从岸上一个个扎到河里,溅起一朵朵水花,那情景就像一锅饺子在锅里乱转。两三岁的小娃娃们看得嗷嗷直叫,非要下水和哥哥姐姐们一起享受这份快乐。父母没办法,只好拿个木盆将孩子往里一放,央求大孩子们围着木盆一起嬉戏。忙了一天的大人们热得慌,也会跳下河舒舒服服洗个澡。有时还会在孩子们的怂恿下举行游泳比赛。孩子们为各自的老爸呐喊助威。赢了比赛的爸爸就成了别人家孩子的崇拜对象,自家孩子骄傲的资本。看看,那时候的大人们不会拿孩子们的成绩比来比去,倒是孩子们要比哪个爸爸厉害。因此,当家长的才压力山大!
周末在家时,我会约上两三个小伙伴去捕鱼。方法很简单:拿个竹篮子,里头放点饭菜,把篮子往水里一沉,只露出一点篮子的提手在外,等着小鱼儿游进来,见小鱼儿吃上东西了,抓住篮子的提手一拎,鱼儿就在篮子里“噼里啪啦”活蹦乱跳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我们捉小鱼正用上了这一点。虽然有些力气大的鱼儿凌空一跃跳出了篮子,箭一般地蹿回河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大部分还是留在了篮子里。我们兴奋地数着小鱼,像极了电视里中了彩票的彩民。不过因为都是手指头长的小鱼,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拿回家养起来。多的话就让家里大人油炸一下当零嘴吃,也是难得的一道美味,我们都能高兴半天。
小河还是大人们交换“情报”的地方。平日里都忙,大人们在去上班或务农的路上只有相互寒暄的时间。可是清晨或傍晚,主妇们会来到河边洗衣服。这可是交流的绝佳时机,东家长,西家短的,哪家夫妻吵架了,哪家婆媳不和了,哪家遇到了红白喜事等等。小河真是一个小小的“情报站”呢!主妇们一边洗衣服,一边完成了“情报”的收集和传递,心满意足地回家,继续跟家里人一顿输出,刚发生的事,不出一小时便全传开了。感觉邻里之间毫无秘密,各种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各处,与如今在高楼大厦里几年都不认识对门的情况天差地别。也许你以为主妇们就这么八卦一下,找点乐子就完了,那你可大错特错了。每次消息传开后,就有人去劝架做和事佬的,也有主动去帮忙操办婚丧嫁娶的,敢情像自己家人有事一样,非要插一手。人情世故也就这么产生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样牢牢地被绑定,让人有一种置身大家庭的错觉。我时常怀念小时候在大雨过后去河边玩耍被对岸阿姨看到大声训斥或向我父母告状的场景,他们都是把邻居孩子放心上的“好事者”。
每隔两年,生产队就会将小河抽干水捕捞一次河鲜。这简直就是我们的狂欢节。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提着桶或篮子下河去拾捡各种河鲜。孩子们自然也不会错过,各个都提上小桶小篮子,下到抽干了的小河里。淤泥没了小腿肚,要往前挪相当费劲,但这丝毫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只要瞥见虾啊蟹啊,甭管大小,抓起就往自己的桶或篮里扔。一会儿工夫,小桶小篮里就装满了虾兵蟹将和各种小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听大人说河蚌里头有珍珠,是河蚌仙子用来打扮自己的宝贝。我对宝贝特别感兴趣,所以每次专注于捡河蚌。一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央求我母亲给我剖开河蚌找珍珠。母亲笑我是财迷,看着我捡来的小河蚌,叹口气说:“大河蚌里才有。你捡的那么小,哪会有珍珠啊!”我不依不饶,非要试试运气。母亲就只好依了我,一个个剖开。我蹲在一边,仔细地检查,生怕错过,结果连一颗芝麻大的都没见着。白忙活一阵子自然沮丧,不过当晚鲜美的河蚌肉很快治愈了我受挫的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之后的一次狂欢节,我捡了两篮子大河蚌。我让母亲帮忙剖开河蚌,终于在一个河蚌里看到一颗米粒大的珍珠。我手里的这颗珍珠跟电视里或商店里卖的圆滚滚的大珍珠不一样,它是个八字形的,两头大中间小且不光滑,完全没有熠熠生辉,但那种开出宝贝的兴奋劲儿却是永生难忘。
就这样,孩子们的灵魂在小河的滋养下快乐成长,虽然随着年龄增长有了学业的压力,但心情不佳时只要约上小伙伴来小河边走走,看看游来游去的鱼虾,瞬间就平静下来,可以满血复活地继续学习。小河就是我们最好的心理医生,安抚着每颗受伤的心灵。
如今回老家,小河依然流淌,只是不再有大人小孩在河里嬉戏打闹,捉鱼捕虾。主妇们也不用再到河边洗衣淘米。生产队早已解散,没有人再会抽干水供大家捞河鲜。镇上家家户户都建起了小洋楼,孩子也有了新的娱乐方式,手机里的各种精彩纷呈的节目或游戏让他们如痴如醉,而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总觉得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