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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31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湛江日报

徜徉在湛江街角
流连那一抹沉淀于岁月的书香

日期: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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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7版:阅读+ 生活       上一篇    下一篇

  小朋友在赤坎老街的广州湾国际通道馆参观学习。 本报记者 李忠 摄

  仲夏,我来到了地处南海之滨的广东湛江。傍晚时分,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渔港特有的腥甜,将白昼的暑气揉碎在暮色里。沿着赤坎老街漫无目的地游荡,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两侧人行道上的凤凰花开得正欢,在渐暗的天光中洇成一片红色的云。

  转过街角时,一盏悬在铁皮棚顶的白炽灯突然撞进视线。铁皮棚锈迹斑驳,棚角垂着蛛网似的电线,灯下码着半人高的旧报刊,像叠摞着泛黄的日历本。海风掠过,当天的《湛江日报》《湛江晚报》的边角簌簌翻动,报香扑鼻而来。

  “啪嗒”,塑料打火机跳动的火苗惊起几只飞蛾、蚊子。摊主是位银发微卷的阿婆,正弓着背在灯下点蚊香。蓝白条纹的汗衫被海风鼓胀,露出后腰处磨得发亮的皮带扣。她抬头时,老花镜滑到鼻尖:“后生仔要买杂志还是报纸?”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道弯月,“现在年轻人都捧着手机,像你这样的稀客少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嗒”打开记忆的铁盒。我愣了一下,思绪被拉回20多年前的江南小镇梅雨季。那时,我总把脸贴在报刊亭冰凉的玻璃上,哈出的白雾里映着《故事会》的封面。穿碎花旗袍的老板娘倚在藤椅里织毛衣,银针穿梭的节奏与檐角雨滴同步。

  那年我18岁,在小镇中学念高三。汽车站旁的报刊亭是灰扑扑街景里唯一的亮色,蓝漆铁皮在梅雨里锈出褐色的泪痕。老板娘总把新到的《故事会》搁在玻璃柜最深处。我每隔一日要往那儿跑一趟,校服衣襟被细雨渗透变成深蓝色,帆布鞋底沾满湿漉漉的梧桐叶。

  “你等的杂志到了。”某个放晴的午后,老板娘破天荒主动开口。

  “登了文章是喜事,这本送你。”她的声音像浸过薄荷水,凉丝丝的。我扑到柜前,果然看见那抹熟悉的封面颜色。指尖刚触到封面就触电般缩回——目录页第七行分明印着我的名字!铅字油墨在阳光下泛着青黑的光。

  ……

  蹲下身翻动眼前的杂志堆,2022年最后一期《读者》封面已经褪色,最新一期的《湛江文学》里还夹着干了的木棉花瓣。指尖触到某本杂志的塑封膜时,突然像被电流击中——是2023年的《故事会》,和当年老板娘递给我的一模一样的素色封面。恍惚间,我又看见自己攥着杂志冲过车流如织的街道,同学们在老式教学楼的走廊里传阅着印着我名字的纸页。

  “这些我都要了。”我指着挑好的20多本杂志,另加一份《南方周末》,一份当日《湛江晚报》,还有当年已经出版的几期《湛江文学》。我的声音有些发颤。阿婆愣怔片刻,从棚底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月饼铁盒,掀开盖子的瞬间,樟脑丸的气息裹着旧时光扑面而来。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2021年至前年当月的某打工文学杂志。

  “都是些打工类文学杂志。”她掸去封面的灰,抚平杂志翘起的边角,“留着也是喂蟑螂,全部送你,真正的有缘人。你挑的那些原价给你。”

  抱着报刊往回走时,霓虹灯将马路染成流动的调色盘。路过便利店时,玻璃橱窗映出我怀抱报刊的倒影,像抱着一摞即将消逝的书香文明。店内小情侣头挨头刷着旅游视频,手机蓝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海风掀起某张报纸的边角,某页泛黄的副刊上写着:“新媒体时代,纸质阅读终将退场,但油墨渗入掌纹的瞬间,我们便成了活着的图书馆。”

  回到宾馆,台灯光束中浮尘起舞。翻开《故事会》的瞬间,20多年前的记忆在纸页上苏醒。同学们传阅杂志时的哄笑,绿皮火车摇晃时杂志在膝头滑落的轨迹,都在暖黄的光晕里渐次显影。窗外的海潮声忽远忽近,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南海的夜浪,还是时光深处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