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出现了许多游记名篇,也造就了许多山水名胜。所谓“文为地作,地因文显”,石钟山正是这样。
莺飞草长时节,和友人相约,赴江西旅游。抵赣的第三天,我们从婺源乘车出发,先到拍摄《闪闪的红星》取景地月亮湾,乘小舟领略了江中景色,然后再往石钟山,寻觅苏东坡当年的足迹。
站在石钟山脚下,只见此山不大,好像一个小山包。看介绍,海拔只有61.8米高,面积仅为0.2平方公里。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
山门有门楼,刻着“石钟山”三字。“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名”。石钟山虽小,但它有“仙”有“龙”。苏东坡当年来游,写了《石钟山记》,因而名扬天下。
我们在山门前照了一张相,便往山上走。面对左右两条蜿蜒山道,未仔细考虑便踏上右侧小径。
起初道路尚宽,行至深处却愈发逼仄,嶙峋怪石横陈眼前。石径曲折盘桓,我们手脚并用攀爬陡峭石阶,小心翼翼穿梭于怪石之间。
待登顶转过弯道,忽见一扇古朴石门,镌刻“梅花厅”三字。至此方才明白,原来这竟是鲜有人走的后山幽径,寻常游客大多从左侧山道登山。
这里是石钟山最高处,另有“六十本梅花寄舫”雅称,又名“卧雪吟香之馆”。单从这名字,便能感受到诗情画意,仿佛窥见皑皑白雪中红梅吐蕊,暗香浮动,令人不禁遥想古人在此吟诗作赋的风雅场景。
梅花厅为两层楼房,从空中俯瞰,形状像一朵绽开的梅花,整个建筑仿佛一朵梅花盛开在石钟山上。
梅花厅由湘军水师创建者彭玉麟所建,相传他曾在周围种植60株梅花。彭玉麟建造梅花厅是为了纪念他的心上人梅姑。
彭玉麟与梅姑自幼相识,感情深厚,但因家人反对,两人未能走在一起。清咸丰七年(1857年),已升任水师提督的彭玉麟率兵驻扎鄱阳湖口石钟山时,得知梅姑因与自己相爱为礼教所不容,奉外婆之命另嫁他人。后来他得知梅姑去世的消息,身心俱裂,为寄托哀思,他在石钟山山顶建梅花厅,铺上梅花路,亲手栽遍梅花树,并发誓要在有生之年画10万朵梅花来纪念梅姑。
我们在梅花厅内外四处寻觅梅花踪迹,唯见小池畔立着几株梅树,枝桠上却不见半点花影。想来梅花多在寒冬腊月绽放,也许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倒像是辜负了这座以梅为名的楼阁。
我们在幽径上漫步,议论着彭玉麟的感人故事。谁能想到,这位纵横沙场的将领,竟藏着这般细腻深情。自古英雄多痴儿,金戈铁马的豪情与绕指柔情交织,倒为历史画卷添了几分动人的色彩。
走出梅花厅,我们登临望景台,这里是石钟山最著名的景点。在这里看得很清楚,石钟山处于一个十分特独的地理位置。这里是江西省九江市湖口县长江与鄱阳湖的交汇处。南望匡庐,北镇长江。
我们站在望景台上,远眺长江滔滔不绝,鄱阳湖浩淼无垠。长江之水西来而浊,鄱阳湖水南来而清。在不远处形成一条合水线,呈现江湖两色独特奇观。
这一水文奇观好像徐闻南极村的合水线。因为北部湾和琼州海峡的洋流方向和流速不同,不同方向和速度的洋流在此交汇,使海水不能立即充分混合,从而维持了两边海水颜色的差异,形成两边海水颜色不同的合水线。
这般水文合水线,堪称天地间的自然奇观。每当目睹这泾渭分明的合水线,内心总会受到冲击和震撼——大自然以这般精妙绝伦的方式,将水文差异具象化为流动的画卷,在水面上勾勒出跨越时空的分界线。它不仅是地理奥秘的鲜活呈现,更是诉说着岁月长河的变迁与江河湖海的永恒对话,让人在刹那间领会了自然的深邃与浩瀚。
望景台的石刻上有郭沫若的诗句“江天一望宽,水文黄赤界”,对这一自然景观作了生动描画。
我们从望景台下来,沿着石道往下走,想到江边山下探寻当年苏东坡夜访的足迹。这里遍布石头,形状千姿百态,奇特无比。走了一段,只见前面已用栏杆挡住,可能是前面石道残损,不太安全,不让游人下去。我们只好原道返回,心里有点遗憾。
兜兜转转,我们来到了怀苏亭前,见亭中央立着一块石碑,正面雕刻着苏轼像,背面刻有清代书法家翁方纲所书的《石钟山记》。很多游人围观,导游介绍说,这是一块珍贵石碑。它是纪念苏东坡和展现石钟山文化的重要物品。翁方纲是清代著名书法家,他的书法作品与苏东坡的文学成就相映生辉,共同诠释了石钟山的历史文化价值。
看完石碑,我们坐在怀苏亭旁边的石凳上休息。我和友人聊起了苏东坡的《石钟山记》。它是一篇考察性的游记,通过记叙对石钟山得名由来的探究,强调要正确判断一件事物,必须深入实际,认真调查。
当年,苏东坡对郦道元、李渤等前人关于石钟山名称的由来解释有所质疑。他亲自夜里乘舟考察,发现了绝壁下洞穴和石缝在风浪冲击下发出钟鸣般的声响,从而揭开了石钟山名称的谜底,并在《石钟山记》中详细描述了他的发现和思考。
苏东坡的这次考察,不仅因为他对自然景观的热爱,还从夜访石钟山这一经历中,得出了深刻的结论:凡事若仅凭主观臆测,而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就妄下结论其存在与否、正确与否,是极为不妥的。
在苏东坡得出结论之后,又有人提出质疑,说石钟山发出的钟鸣般声音是水击石的声音,并非洞穴和石缝发出的声音。如果苏东坡还在世,不知对这种推论作何感想。
我想,继续有人深入探究,这是对于真理的不懈追求。世上事物也因为有了这种探究精神,才使真理越探越明,不断推动社会的进步。
在我们对面的石凳上,坐着两个当地人,我们跟他们聊了起来。
他们说,石钟山是一个军事要地,地势险要,居高临下,进可攻退可守,号称“江湖锁钥”。在这里曾发生鄱阳湖之战,这是元朝末年朱元璋和陈友谅为争夺鄱阳湖水域而进行的一次决战,双方军队进行了激烈的争夺。这场战役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一,对朱元璋统一江南、建立明朝具有关键意义。
下山时,我们发现,观石亭摆放着一块硕大的石头,我拿起一块小石头轻轻敲打,石头发出“咚咚咚”如钟鸣般的声音。苏文中写道,“敲之有声”,一点不假。
这石头的声音,成为了千百年来苏东坡《石钟山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