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父亲的脊梁弯成收割的镰刀,收割着我的未来,收割着一家人的希望。
听母亲说,在我出生前,有个哥哥在体内未能留住,父亲把对儿子的爱都倾注在我身上。
从小我就喜欢听歌看戏,只要听闻哪里有戏上演我就到场,日头还有竹竿高,我就备着一把装有3节电池的手电筒,缠着父亲带我到几公里外去看“公子戏”。怕我看不到,父亲索性背起我挺直腰板,我伏在那道宽厚的脊梁上,边看边听父亲的讲解,那遥远的故事便种进我心里,后来我学着用文字把这些故事写下来,这便成了最早的文学启蒙。
父亲的脊梁不仅是观看的高台,更是通往文学世界的桥梁。多年后我伏案写作,那些沉睡的记忆终将苏醒,戏台上独特的唱腔跟有趣的脸谱,早已化作我笔尖流淌的灵感与激情,每当文思枯竭时,眼前总会浮现父亲背着我看戏的模样,那模样将化作我生命的“承重墙”,让我在生活中、文学里懂得挺直腰杆。
农忙时节,天还未亮,父亲就扛着锄犁镐耙奔向田间,犁田,耙地,除草,插秧,一锄一耙,翻耙着土地,翻耙着一家人的希望,炎热天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背上那道道白色汗渍成了“小盐场”,长年累月,父亲的脊梁渐渐地弯了下去,靠用手掌撑着后腰才慢慢挺直。父亲啊,您用心血铺成我求学之路,用开裂的老茧打磨生活的棱角,却把挺直的脊梁弯成拱桥。
父亲的脊梁是血染的扁担。听奶奶说当年父亲刚做完结扎手术,就弓着腰担石块挣工分,生活的重担,仿佛在父亲肩头的每一块石块上倾诉艰辛,让父亲不敢停下来,每走几步就换一次肩,咬着牙,咬着发青的嘴唇,最后伤口在石块的压迫下再一次裂开,鲜血顺着裤管滴落渗在沙土里。
海风撕开黎明时,父亲的脊梁是浪头上的桅杆。父亲弓着背忍着海风的呼啸肆虐,把渔网撒向深处,收网时,惊起的鱼儿在暮色里飞跃,父亲把麻绳捆在掌心的旧茧上,手臂浮起青筋,弯着腰抵着浪涛向后移,咸涩的浪花扑过来时,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那一年,父亲的身影在浪尖剧烈摇晃,整个人被卷入水中差点回不来。父亲啊,您这是用生命换来一家人的希望呢!
父亲的脊梁是心灵的支柱,是我成长的见证。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攻仗”,小英雄式中弹挂彩了,父亲将脚步迈向医院的焦急,每一步都踩出朵朵的红花,伏在父亲的背上,我听到剧烈起伏的胸膛震动心跳,激动的声音只能在喉管中迂回。
父亲是一座山,一座巍峨的山,俨然一张被岁月拉满的弓始终没有松弦。
如今,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深深眷恋的家人,离开了我记忆里温暖的依靠,可每当我看到那些背着孩子的父亲,就会想起父亲背着我看戏的模样,想起贫穷年代父亲带我吃“米猪肉”的情景,想起暴雨后水涨父亲驮我过河沟赶集的情形。总想再次抚摸父亲那弯曲的脊梁,可是再也没有机会。
父亲的脊梁虽然消失在岁月长河中,却给我植下坚韧与淳朴,成为生命中宝贵的财富,如同一座丰碑永远挺立在我心中,当遇到困难及迷茫之时教我挺直腰杆。
父亲的脊梁,是精神的寄托,是文字,是泪,是我永远走不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