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的时候,正是中午,六月,艳阳高照,热到我满身大汗,见母亲的大门紧锁,唯有等堂嫂从她家里来我这儿开门。
我在县城里生活,其实离家乡也很近,就十几公里路,但自己没建屋在农村,回到家乡,似无根的树一样,从没有归属感,此刻我成了城市与家乡之间的一叶浮萍。
家乡的榕树还在,两棵榕树的枝桠重重叠叠,互相交织在一起,小时候,我总是从这棵榕树爬过另一棵榕树,似猴子一样,潇洒自然。现在,榕树下仍坐满人,有打牌的,有走象棋的,也有喝茶的……辈分老一点的,几乎都认识我,说我是建利哥六的细仔,而年轻的,却一个也没认识我,他们窃窃私语,似乎在问我,你来自何方?其实,也难怪他们,或许是我少回家乡的缘故吧。乡下,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年迈的母亲,所以偶尔也回乡下看望一下母亲,但从没在乡下过个夜,家乡自此与我疏远,似乎不再认识我。
我环顾四周,却找不到我儿时的玩伴,心里顿觉失落。其实即使找到儿时的玩伴,相见更多的是谈论家事,最多也只能嘘寒问暖一番,再没儿时的天真无邪,无话不说。
此刻家乡的禾苗已开始开花抽穗,绿油油一片,还带着一阵阵清香,黑谷糯香气最浓,扑鼻而来,我忍不住顶着烈日,顺着田埂,一步一步向糯米香的地方靠近。
从前,有父亲在的时候,我经常回家乡,父亲会打开大门,打开锅盖,让我大吃一顿,我吃饭的时候,父亲一直陪伴我身旁,经常唠叨一下,那时,我总不谦烦,现在,父亲走了,这屋格外清静,同时,这屋也分给我大哥了,这样,我连探母亲都不再方便。
堂大嫂终于来了,她把大门锁打开,只见我母亲弯着腰驼着背,她用胶凳当拐杖,一步一步地从屋里蹒跚地移动自己瘦弱的身体,出来迎接我,她不停地问我饿了吗?我眼睛开始红了,我不停地摇头,摆手,说不饿,不饿。都说养儿能防老,我家五兄弟姐妹,三个姐姐已出嫁,我两兄弟又在县城生活,自父亲走后,唯有留下孤苦伶仃的母亲独自在家乡生活,母亲九十六岁高龄了,幸运得到堂大嫂的悉心照顾,才能让我多见母亲几眼,此刻,我只想说,母亲你若身体健康,就是我最大的福报。
家乡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如今竟然变得如此的陌生。很难想象,我这一代人是如此,我的下一代更不敢去想,我的孩子都不在家乡出世,也不在家乡生活,他们很少回家乡,其实他们也不想回家乡,我每次回家乡,有一半是恳求他们,他们才肯跟我一起回家乡的,或许以后,他们不再认识自己的家乡。
与母亲短暂相见后,我从车上取下我母亲最喜欢吃的面包、瓜糖、香蕉及西瓜,母亲见后,甚喜。我见她高兴,我却高兴不起来,我唯有苦笑。
回城的路上,我把车开得特别慢,我不再开空调,我打开车窗,回望逐渐远去的家乡,心中百感交集。车窗外吹来一阵阵热风,那风中夹带着曾经熟悉的稻花香味,那淡淡的清香,如今已成了我挥之不去的记忆。母亲现在已经风烛残年,不知我们还能再见几次面。车内很静很静,甚至听不到一点风声,我此刻的心情无比惆怅。时间是无情的过客,年华似水,家乡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朦胧,能留给我的只是那份淡淡的乡愁。